【我的高考】薛恒:也說我的高考

來源:bevictor伟德官网發布時間:2021-02-02 09:05:12訪問量:10


薛恒

作者簡介:

薛恒,1957年生,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系78級。南京信息工程大學退休教授。


也說我的高考

作者:薛恒 

文圖來源:新三屆

19731月,我從鹽城縣中學高中畢業。在我上小學和中學的日子裡,從未想到過考大學這件事。 

之所以對高考無感覺,首先是從小學到高中,未曾聽過老師、家長、同學、發小談論過這一話題,自然也毫無概念;其次,對于曾經接觸過的大學生,也沒讓我産生過羨慕感。 

那是少時住泰州認識的一位吳姓清華大學學生,1968年回家度夏,戴副眼鏡,常穿件背心,和庭院裡幾個差不多大的男女打“40”分撲克,也就是普通大哥模樣。 

在我略知事理時,高考已經停擺,從大學傳出來的信息,總是“革命”“造反”那些事。而這些風景在鹽城小地方也同樣存在,引不起好奇,也不令人憧憬。所以,雖然小時候編織過很多絢麗的夢想,考大學卻不在其中。

薛恒少年時

我高中畢業呆在家裡3個月後,被父親送到向陽線廠當機修工。該廠興辦于1971年,街道企業,廠址在鹽城鎮向陽辦事處(今鹽城市亭湖區文峰辦事處)院子裡。

說起街道企業,應該追溯到1950年代後期。彼時,城鎮中打鐵修車敲鍋炸油條打燒餅的小手工小餐飲小買賣統統實行合作化,部分業者和作坊由街道及居委會接管,因之街道有了最初的企業,也使得街道幹部生成了一定的經濟頭腦和企管經驗。

“文革”中,經濟受到沖擊,供給匮乏,因而,生産東西不愁銷路,街道辦企業适逢其時。而另一方面,當時城市裡青年人一年一年增加,特别是體制外小業、雜業居民的子女,往往隻念到小學便混迹街巷,長大後招工參軍一般輪不上,也不能算“知識青年”。基層街道須解決他們的飯碗需要。

固然,當時“知青”下鄉運動“解決”了一大批人的“就業”問題,但是,當時這項運動還未常态化。1969年大規模搞了一次,老三屆全部下鄉,1970年畢業的中學生則安排城裡就業。

所以,在滿足社會需求,解決青年就業等多種因素之下,鹽城鎮小企業一時間應運而生,風生水起。僅向陽街道當時就辦了紙廠、五金廠、線廠、紐扣廠等。鹽城鎮當時“赫赫有名”的大廠有橡膠廠、标準件廠、玻璃廠等。不同于以前的手工業、餐飲業、修理業等,他們是能夠容納大批人上崗的工業企業。

從曆史角度看,這當是鹽城早期的一波工業化浪潮,可與1970年代蘇南鄉鎮社隊工業興起相媲美。不過,同為企業,有國營、大集體、小集體的等級之分。向陽線廠屬于鎮及以下的小集體企業,工資待遇、勞保福利墊底。第一年進廠,月薪13元;第二年15元;第三年18元;第四年出師定級28元。

 

1976年冬,薛恒到揚州同行工廠考察時參觀大明寺

當然,那時能在城裡工作拿工資還是幸運的。我高中畢業當口,恰逢上山下鄉運動間歇。往後幾年動員下鄉轟轟烈烈,力度不斷加大,畢業青年就很難留城了。不過,說起上山下鄉,後來人變精了,有門路的會設法規避。向陽線廠以後幾年陸續進來若幹“知青”,有本地的,有外地大城市的,大多是找關系躲避下鄉者。他們的到來改變了人員結構,提高了職工素質,對街道辦事處和廠裡的文化氛圍營造和宣傳工作助益多多。

對于鎮、街道及居委會開辦的小集體企業,還要提及一下:這類企業雖然有了“社會化大生産”的性質,但是産供銷卻沒有國家“計劃”保障,經營鍊條上好多問題要自己“走後門”解決,請客送禮免不了。

我就曾經拎過兩大箱皮蛋,跟着辦事處一把手魏書記先跑南京送,為的是買躍進牌中卡;再跑蘇州送,為的是購紐扣彩色有機玻璃原料。這兩箱皮蛋也是辦事處通過關系弄來的。廠裡進人時,其人父母親戚能夠對企業有幫助是考慮的重要因素。

故而,所謂“不正之風”或“腐敗”,并非“改開”以後才有。

高中生,在當時街道工廠馬馬虎虎算是“高學曆”。因而進廠半年不到,領導就讓我參與“腦力勞動”,和五金廠的祝飛等共同負責街道辦事處大字報欄的策辦。

大字報,是張貼于牆壁以毛筆大字書寫的紙質牆報,原是民衆意見表達的形式,古代揭帖流變,“文革”初曾是揭批“走資派”的“造反”武器。到了所謂“中國赫魯曉夫”被徹底打倒,大字報已變為宣傳貫徹工具。

黨的“九大”召開後,或曾希望在團結勝利的凱歌中結束“文革”。然“樹欲靜而風不止”,“批林批孔”“評法批儒”“反擊右傾翻案風”等運動接踵,有着宣傳貫徹功能的大字報(欄)因而梅開二度。唯其内容主要抄報紙,表現形式便格外重要。因此,能寫寫畫畫的小青年得以發揮愛好,“舞文弄墨”。

大字報報欄橫、豎幅及标題的美術字多由我寫,祝飛則是配圖畫畫,以達到“圖文并茂”。後來廠裡“高學曆”的人增多,能書會畫者皆來“加盟”,大字報欄越發顯得精彩,也擴展到街上。

記得有一期評說鹽城文廟曆史(“文峰”即淵源于此),竟然吸引了附近地委大院幹部駐足閱看。1975年,街道組織宣傳隊,我又主要負責,作編劇,寫腳本,定節目。

 

向陽辦事處宣傳隊骨幹合影,後排左2薛恒

我的本行是機修工。可是,廠裡的筒子車、并線機、搖紗車等來自上海裡弄小廠“産業轉移”,為鐵木結構舊機器,機修無甚技術含量。記得有一年,拆遷了幾家民宅,新建了一個大車間,引進的上海工廠并線機居然是英國19世紀90年代制造的産品。

出于對将來生計考慮,我先學鉗工,掌握了一些技能後又去學車工和刨工。但是,與鉗工可以自己拿把锉刀勤學苦練锉平面不同,學習車、刨技能必須上機操作。但開機床的、特别是車工師傅很不情願人動他的床子,總是在你站半天,請求若幹次,才恩賜你“弄一刀”。往往,手柄還沒有摸熱,就“行了行了”,請你走人。

5年多技工生涯,好像也修成了一點正果。我曾經自己制作過數紗機、搖紗機,開過注塑模具。随着年資漸增,街道辦事處逐漸培養我做勞心工作:不再上三班倒;寫文字材料;在體育場大會發言;帶領宣傳隊外出慰問演出;甚至讓我去鎮裡報送提拔我為街道團委副書記的材料。

然而,就在我抱着“士為知己者死”和“認局”的雙重心态準備在街道辦事處幹下去的時候,高考來臨了。

1977年夏,已經有恢複高考的傳言。秋天,傳言成真。參加高考,最初的想法是:我既自許,且也有人視我為人才,回避高考似說不過去,好歹也得去試一下。

然而,拿到材料“複習”,才知道自己老底:物理生疏,化學不懂,數學隻有三角函數、平面坐标系等極少部分還有點眼熟,其他皆為陌路。高一學過且在工作中用過的機械制圖不在數學複習範圍。自以為曾經搞過一點點“技術革新”,而想報的理工科是沒希望了。于是,投報文科。

想我上學時期,正值落實“學制要縮短”的領袖指示,小學5年,初、高中各2年,共9年。在鹽城縣實驗小學讀到3年級便遭遇文革45年級在停課造反、複課革命輪流交替中度過,随後全體免試直升鹽城縣中。未幾,因縣中派戰停課,到泰州自由自在半年。

爾後,随母親工作調動,轉入鹽城縣水上小學讀“帶帽”初中。讀數月,發現眼睛看不清黑闆,坐第一排也無濟于事。語文猶可,高度依賴老師講解的數學由此“歇菜”。

初中畢業,全班同學免試進高中,願意繼續讀書的都去了鹽城中學,而我嫌路遠再入縣中。

高中時期,眼睛依然看不清黑闆,數理化英語學習一籌莫展。唯有語文,因老師林志芬知識淵博,講課激情飽滿,聲音洪亮,引發我學習熱情,成績亦可圈點。

然而,高一下學期林老師即因有人檢舉是“五一六”分子進了學習班,和幾個“嫌犯”老師一起,由我們學生監督管制,交代問題。我才培養的語文興趣,因林老師停教,受到重挫。

當然,事情也有例外。高二學數學,我不知從哪兒得來一本厚厚的教材,自學加聽課,居然期末考了優秀。同學們知道我眼睛看不清黑闆,卻能得優,不免啧啧稱奇。

如此學業,就是高考基礎。1977年首次參考,一番努力下來,進入複試。雖未錄取,倒也增強了自信,對關心者也有所交代。翌年,高考繼續,複習再戰。

這一次,不僅為了面子,而且,也知道了考上大學“崇高”和實際的巨大意義。我等凡夫俗子,在此激勵下當然奮力學習。因此,我破釜沉舟,向辦事處魏書記請了一個多月的假,專門複習,不再像上次考試多少還掩人耳目。

為了得到允準,我言明這次考不上,就在街道老老實實幹下去。高考後來越來越難,如果1978年落榜,我恐怕不會再有機會。

由于這次是向領導承諾的最後一搏,因此,參加複習班,收羅資料,請教親友,和考伴相互幫助,早五晚九背書做題等等,招數盡出,精力全投。記得高考曆史卷有一題“孟良崮戰役”名詞解釋,剛好頭天背到。僥幸和欣喜,答題之際便泛上心頭。

成績下來,知道能上一所不錯的大學。為了保險起見,填報了單科成績最高的曆史專業。功夫不負苦心人,秋實9月的一天,終于拿到了有點延遲的bevictor伟德官网錄取通知書。等待入學的日子,是一生中飄飄然最幸福的時光。

4年後,大學畢業,分配到鹽城市委統戰部。雖然,畢業分配沒能去絕大多數同學都能去的大中城市,打回老家,但走進和我原來工廠相隔一條街的機關大院,我知道:人生命運因為這百十米距離,畢竟和過去已經不同,以後的路會好走得多。

2020年,流傳一句名言:時代的一粒沙,落在每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其實,從我的高考看,是否也可以說:時代的一滴露,落在每個人身上,就是一眼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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