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徐瑞清:蜜月裡,新娘送我上大學

來源:bevictor伟德官网發布時間:2021-01-21 11:12:49訪問量:13

作者簡介

徐瑞清,1950 年 3 月生于江蘇常州,1966級初中畢業,1968 年回鄉務農,1970 年1月起從事通訊報道、常州市城建局團委副書記、局辦事組、政工組副組長等工作。1978 年 2 月入讀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系,1982 年 1 月本科畢業。曾任中共常州市委黨史工作委員會主任、市地方志辦公室主任、第十屆常州市政協文史委員會副主任、常州市哲學社會科學界聯合會副主席。主要著述有《常州市志》(總纂)、《常州年鑒》(主編)、《實用方志編纂研究》(主編)、《“文化大革命”在常州》(編著)等以及史志年鑒學術論文100多篇。

 

 

蜜月裡,新娘送我上大學

徐瑞清 

文圖來源:新三屆  2017-08-19

1978年的春天來得特别早,注定讓我終生難忘。

都說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再過一個月将滿28歲的我,起碼是雙喜臨門——洞房花燭與金榜題名。

我時任常州市城建局政工組副組長(分管宣傳工作),對象在常州鋼鐵廠團委,我倆都是老三屆,盡管我和她5年前就認識了,但作為女友卻是二嫂陳玉芳牽的線。

當我決定參加高考時,和她交往還不到半年,見面次數并不多,但雙方都感覺比較有眼緣。為防夜長夢多,我們加快節奏明确關系,并且商定提前結婚;在bevictor伟德官网任教的姐姐徐桂玉得知後專門來信祝賀并告誡,既然決定了,考上大學後對婚姻不得反悔。 

受制于當時的社會環境,我們的戀愛沒有轟轟烈烈、花前月下,隻有低調含蓄、陋室約會,連公園、電影院都未涉足過一次。晚婚是必須的,領證要組織審批,婚禮要遵守規矩,移風易俗,不大操大辦。

那年22日上午,局政工組副組長(分管組織工作)的李招蓮通知我:經過組織政審,準予結婚。當天下午,我請局老文書張福根開具介紹信,雙雙去東風區(今天甯區)民政局領證。

當時的結婚證在今天看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沒有兩人的結婚照片,蓋着紅彤彤的東風區革命委員會公章,有東風,有革命,政治色彩夠濃吧?還有計劃生育,勤儉持家八個大字作映襯,既是政策教育,也是人生引導,倒也可以理解。

然而,結婚證上後來還陸續加蓋了大櫥已購”“棕棚已供應”“便桶、拗手票已發等藍色印章,則差不多把結婚證當作購貨本了。也難怪,在計劃經濟時代,一切憑票憑本供應,把結婚證當供貨憑據,最可信賴。隻是,現在看來,怎麼看也覺得有點滑稽。 

領了證,第二天我請小夥伴劉國仁借輛小車,把新娘及簡單嫁妝接回家,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婚就算結了。喜宴力求簡約,那時候也有規定,酒宴上限隻能辦3桌,于是隻請了一些至親好友喝個酒,沒搞儀式;時興的自行車、手表、縫紉機三大件中擁有兩件;3天後在各自單位給同事發個喜糖,連個新婚合影都沒有。

218日上午,我正在局機關上班,常州電台記者徐田軍連蹦帶跳送來一封bevictor伟德官网革委會挂号信,興高采烈地說:恭喜恭喜!你考上南大啦!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嗎?真的嗎!拆信一看,正是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系本科入學通知書,報到時間為當月26日至28日。至今我都沒有弄明白,這信咋就到了他手裡?

10年大學夢,不負有心人。遙想40年前的1977年秋,全國恢複高考,參加統考的570萬人,錄取僅27萬人,進入重點高校更似中上上簽。時任局長張望聽說後也很高興,向我祝賀。我在當天晚上的日記中寫道:手捧入學通知書,心潮澎湃,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平靜。感謝華主席、黨中央給了我上大學的權利。

于是蜜月未滿,新娘劉荷娣送新郎官來到bevictor伟德官网報到。 

姐姐為我倆在校園照了合影,這差不多就成為我們倆的結婚照兼入學紀念照了。新婚不能與嬌妻住洞房,卻跑學校去擠8個人一間的集體宿舍。同學上下鋪緊挨,屋裡擁擠不堪。洞房再好,也不能留戀,為了求學,必須擠到這同學之中來。我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妻子,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活。 

入學新生,是恢複高考後的第一屆,班裡同學歲數多在20多歲,基本上都是經曆了工廠、農村或部隊砺練的人。而其中有5位身着軍裝頭頂帽徽的同學,神采奕奕,着實讓我眼前一亮;還有7位美女同學也很養眼,看來我姐的上了大學不得反悔的囑咐是有遠見的。

老師指定我和丁家鐘、周曉陸同學作為班級召集人,這雖然有班幹部的意思,但我作為帶薪官員一變而成為一名普通學生,興奮之餘卻也不免若有所失。

我生于城市郊區,自幼家貧。父母很開明,不指望兒女回家掙工分,隻要想讀書、能讀書,不管多難都支持,當然隻管吃飽穿暖掌燈,從不過問學業,放學回家還得割草幹活,我左手中指有個深深疤痕,就是不小心被鐮刀傷及骨頭留下的。

七分勤奮三分聰明,外加政府助學金,成就我們兄弟姐妹四個學霸。大哥徐來興1960年考取清華大學6年制頂尖學科,姐姐1964年以第二志願(第一志願清華)進入bevictor伟德官网5年制本科。二哥徐瑞錫與我分别是1966屆省常中高三和市四中初三畢業生,成績名列前茅,向哥哥姐姐看齊,本來上大學名校,應是順理成章。

孰料世事難測,1966年開始的史無前例的大動亂,無情撕裂了我與二哥的求學之路。196661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通知,決定當年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推遲半年進行;724日,再發通知決定取消高考,此後高校實際上停止招生長達5……

 不能升學了,我隻好上山下鄉幹革命,回鄉成為一個新農民,與鋤頭、釘耙、扁擔、鐮刀、糞桶、耕牛為伍。寒冬臘月加入民工隊伍,在大運河整治新閘工地挖泥、運土,出賣苦力,為此壓傷了肩膀,卻感覺已是大男人,可以掙高工分、為家庭分憂了。

空餘時間算個文藝青年,給《紅常州報》寫些應景新聞報道,還發表詩歌《老貧農請客》,說的是除夕之夜,老貧農請吃憶苦飯,召開批判會雲雲,字裡行間透着特殊時代的烙印。生産大隊建立拖拉機站,我當上拖拉機手,既耕地又運輸,有了小毛小病自己修理。

後來,基層整黨整團、恢複從1966年起停止的組織生活,我當選大隊團支書,時任黨支書兼革委會主任的徐金泉意欲培養接班人,帶我到各生産隊蹲點抓革命、促生産,召開村幹部會議,由我作戰備形勢報告,講述珍寶島事件,宣傳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俨然半個大隊幹部了。

1969年末,我經推薦參加通訊員培訓班,不久進入郊區革委會報道組,次年到城建局革委會報道組,在《紅常州報》發表許多通訊報道,多年被評為優秀通訊員。此後,得以先後擔任城建局秘書和局團委、工業學大慶辦公室、辦事組、政工組負責人。

1971年後高校逐步恢複招生,實行自願報名,群衆推薦,領導批準,學校複審,經過兩年以上勞動鍛煉的在職人員方可入學,被稱作工農兵大學生。我向局革委會主任、軍代表李成基申請上學,他笑着說:小徐,你其他條件都夠,但有一條,工作走不開啊!我無奈作罷。

在城建局從事文字工作和主持團委、宣傳工作,正值文革中後期,從宣傳一打三反”“深挖五一六”“批林批孔,到貫徹三項指示為綱開展全面整頓,再反過來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追查反革命”等輿論宣傳就是無休無止的折騰,讓人應接不暇。不過,盡管時光流逝、身份變遷、工作忙碌,我的大學夢始終難以割舍。

19771020日,國家恢複高等教育招生考試的喜訊傳開,從通衢大邑到窮鄉僻壤,高考成為人們的熱門話題。文革中離開校門的11屆數千萬中學畢業生如聞春雷,從四面八方湧向新設立的各級招生委員會打探消息,從各個角落搜出塵封蟲蛀的中學課本。

一場空前規模的大學習大複習随處可見,琅琅書聲随時可聞,勃勃生機重現校園學舍。一方面我心中死灰複燃,這是一個鮮明的人生信号,是改變前途實現夢想的新轉機;另一方面卻顧慮重重:報名得過幾道坎:單位放行,未婚妻支持,符合相當于高中畢業文化水平要求。

自從決定參加高考,我内心必須過的第一關就是未婚妻的同意。事實上,作為老團幹,我和她經曆大緻相仿,有着不少共同愛好。我确信,她會是我人生路上的最好伴侶,我們很快進入談婚論嫁階段。從此,我忙于應付即将到來的高考,她則忙于考慮新房布置及籌辦嫁妝。她那時根本就沒考慮過我如果考上大學,是否會變心的問題,而事實上我也确實不是一個環境一變則見異思遷的人,因此,她這一關,過得很暢快。

這一關一過,我又和時任公社幹部的二哥共同努力,一起複習迎考。二哥作為省常中優秀生,決定報考同濟大學理工科,而我沒學過高中數理化,就選擇文科,報考複旦大學新聞系和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系。清華、南大畢業的大哥和姐姐,為我們迎考出謀鼓勁。1111日晚上機關政治學習,我正式提交報名申請,此時離考試隻有半個月了。4天後時任局長的陳革帶給了我一個喜訊,說經請示市委組織部,同意讓我報考。

江蘇全省參考人數太多,考試不得不分兩次進行,1127日各市初考,淘汰篩選後的幸存者于1223~24日參加統考。獲悉文科必考數學,且對文理科考生同題同卷,我倍感壓力。複習備考時間隻覺得不夠用,白天上班,晚上逢星期一、三、五政治學習,好不容易有個周日還常常加班開會。隻好挑燈夜戰,根據功課的輕重緩急合理安排。

幸虧我基礎還行,初中課程簡單溫習一下就放過,重點是惡補高中數學,攻克解方程,從數列、導數、函數、對數、立體幾何到不等式,全是新課題。過程十分艱苦,總算效果不錯,我與二哥連闖初考、統考兩道關口,雙雙取得高分進入體檢。

遺憾的是,二哥卻因體檢不合格而沒能如願進入同濟大學,後來在幹部文科大專班畢業,又通過自學考試獲得法律專業本科文憑,在首次律師招考中以全省業餘人員最高分進入律師隊伍。

到校後我聽系裡負責招生的老師講,南大一般不收第二志願考生,但恰好當時沒招滿,看到我的高分,就錄取了我。看來我還真是個幸運兒。然而,好事多磨,很不幸,也許是工作、迎考、準備結婚等事集中于一時,過于忙碌、過于辛苦的緣故,入學不久我大病一場,以至于不得不休學回家。

不過,在家養病,我可沒有閑着,一邊求醫問藥,一邊主攻英語,從而英語大有長進。還操持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妻子上班之餘,一直精心照料我,使我不久就得以康複。這段時間,才真正開始我倆的蜜月生活。

我複學再次進入南大,已是半年後,我被轉入1978級,有幸又結識一批新的親密無間的同學,然而77打頭的學号直到畢業始終未變。休學時自習英語所積聚的優勢迅速顯現。有一次英語課,老師用口語發問,全班沒人舉手,不曾想他點名我來,就在起立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提問,很快用英語回應。不少同學沒聽懂對話,課後還來問我。我後來還曾參加全校學生英語競賽,一舉奪得第五名的好成績。 

在南大學習緊張,與妻子隻能鴻雁傳書,以至女兒呱呱落地之日,我都不在身邊。記得那幾天剛好去蘇州大學實習,途中私自下車到醫院産科看望妻女,見到襁褓中的小天使,漂亮的臉蛋特别像我。

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成為了父親,心裡激動不已,然而我卻無法為坐月子的妻子做點什麼,隻能滿含歉疚之情把妻子托付給母親就匆匆離去。因未請假私自脫離集體,我還受到帶隊老師的公開批評,也是我自打上小學起第一次在學校裡當衆受到的老師批評。

我的妻子其實很要強,也有一個大學夢。然而孩子問世了,她隻能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忙家務,卻始終不忘初心。沒有機會踏上千軍萬馬擁堵不堪的獨木橋,她就千方百計擠出時間業餘學習。 

記得她參加bevictor伟德官网黨政幹部基礎科的自學考試,複習迎考廢寝忘食、夜以繼日,有時捧書看着、看着,一頭歪在桌上睡着了。她在工廠宣傳科、組織科繁忙工作之餘,連取6門單科結業證書(畢業需要結業11門科目),在全廠絕無僅有。

 如果說其中還有我一份貢獻的話,那就是我常幫她劃出課本上的重點,用簡明的文字寫成提綱,方便她複習和記憶。後來她奉調市機械冶金工業局紀委工作,面臨新的挑戰,隻能暫停自學考試。一年後她又考入中央廣播電視大學黨政管理幹部基礎專修科,業餘學習近3年終于畢業。

此後她調入市級機關工作,參加中央黨校函授學院本科班業餘學習,其時已年近五旬。她克服困難、不懈努力,終于獲得涉外經濟專業本科畢業證書。其時,我們的女兒剛好成為大學新生。前後20多年,我們全家進入大學時代 

我上學時,學校已實行學分制,我英語相當于免修,其他科也學得紮實迅速,由此得以與班上另外3位學友一起早早修滿了學分,提前半年于19821月畢業,而這又正巧趕上了我1977級同學那趟車。因此,戲稱我為77級、78級的兩朝元老,大約不為過吧?

畢業後,我放棄了進入省級機關的機會,回到常州,從市城建局調入市政府辦公室,四年後又奉調市地方志辦公室,後來曾任市委黨史工作委員會主任、市地方志辦公室主任、《常州市志》總纂組副組長、《常州年鑒》主編等,從事史志工作14年,親曆了第一輪新方志編修的盛況。 

我在南大擔任曆史系1978級(本科班和大專班)學生黨支書時,吸收一批要求進步的同學入黨,其中有同學現任國家宗教局副局長,有同學成為駐外特命全權大使(他還曾任南京市委常委、宣傳部長),有同學在中央文獻研究室成為鄧小平等領袖研究專家,還有其他一些同學,他們畢業後都做出了顯著業績。

我與母校南大有緣,姐姐、姐夫也從南大畢業,姐姐留校任教直至退休,外甥、外甥女南大畢業分别被美國和加拿大名校錄取深造,侄女、侄女婿分别是南大博士、碩士,也進入美國名校攻讀,在芝加哥成家立業。十分欣慰我女兒徐依甯,後來獲得複旦大學碩士學位,正好圓了我的複旦夢。這些都是後話了。 

我與妻子的求學之路迥然不同,卻是共和國改革開放在高等教育方面的一個縮影,是恢複高考40年值得回顧的一道風景線,代表着我們這一代人的選擇,也是我們伉俪艱辛求學、牽手互助、比翼雙飛的珍貴記憶。雲卷雲舒 ,往事如煙,當年相濡以沫的新娘新郎,如今相依為命、垂垂老矣,攜手進入老年大學繼續新的學習。

彈指一揮間,就将迎來我們結婚40周年,迎來我入學40周年紀念日了。明年2月,我将帶上妻子一起尋訪當年那幢教學樓,再肩并肩合影一張。我期待着,這一天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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