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人物】朱希祖:史學大師自稱“書囚”
原創作者:宋健 來源:善本古籍
朱希祖
朱希祖(1879-1944),浙江海鹽長木橋(今富亭鄉)上水村人,字逷先,又作迪先、逖先。清道光狀元朱昌頤族孫。曆任北京大學、北京師範大學、清華大學、輔仁大學、中山大學及中央大學(1949年後更名bevictor伟德官网)等校教授。解放前著名的史學家。
他較早地倡導開設中國史學原理及史學理論等課程,并講授中國史學概論,在中國史學史的早期研究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1932年任廣州中山大學教授兼文史研究所所長,先後撰寫《南明之國本與政權》、《南明廣州殉國諸王考》、《中國最初經營台灣考》、《屈大均傳》、《明廣東東林黨傳》等數十篇論文,成為研究南明史的權威。1944年7月因肺氣腫病發,逝于重慶。
朱希祖:史學大師自稱“書囚”
在安徽省黃山市屯溪區西北郊的隆阜,有一處徽式二層小樓,青磚白牆,與樓前的綠水交相輝映。小樓原本是清代大學者戴震的藏書樓。70多年前,為躲避抗戰硝煙,另一位大學者朱希祖也看中了這個地方,将他的60箱藏書從南京運到這裡,暫時存放。書完好無損地保存了下來,可是朱希祖卻再也沒能看到他傾注了一生心血的這些藏書;而他,自離開南京後,也再沒能回來。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有我書藏。”朱元曙回憶起祖父,深情地吟起詩來。正如原詩所表達的愛國之情一樣,朱元曙改寫的詩,也寄托了祖父一生對中國文化的難舍之情。
藏書之多超過圖書館
在南京城東一個僻靜小巷的古樸院落裡,我見到了朱元曙。從南京一所中學副校長的崗位上退下來後,他就在這裡開始研究和整理祖父朱希祖與父親朱偰的著作。雖然根本沒有見過祖父,但他從小就知道,祖父是個有強烈民族精神的曆史學家。
朱希祖師承章太炎,曾留學日本。在來南京之前,他早已聞名遐迩。他不但參與制定了中國最早的注音符号,還是中國新式标點的制定者之一,他積極投身新文化運動,并參與發起成立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個進步文學社團—文學研究會。作為曆史學家,他在擔任北京大學史學系主任期間,制定了中國最早的現代大學史學課程體系,使史學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他還是最早在中國大學開設“史學史”課程的教授。
雖然在文史方面建樹頗豐,名号甚多,但朱希祖似乎最愛稱呼自己是“書囚”。他曾寫過一首《自嘲》詩:“不與人物接,不與山海遊。終生伏幾案,天地一書囚。”“他買書起來很厲害。”朱元曙翻出《朱希祖日記》裡的賬單,1929年2月4日這一天,朱希祖連薪金加稿費共收入458.8元,而支付給31家書店的欠債竟達527.25元!沒過幾天的2月9日,他又遭20餘家書店前來索取書債,都一一付給了。正因為此,朱希祖藏書之多,以至于大圖書館都比不了。鼎盛時期,朱希祖的藏書達25萬冊,其中他最愛那套明鈔宋本《水經注》,便以《水經注》作者郦道元之姓,将藏書室取名“郦亭”。
1934年2月,朱希祖應中央大學校長羅家倫之聘,來南京就任史學系主任,“郦亭”也随之而來。有人回憶說朱希祖在做教授的同時,還以賣書為副業,收入頗豐。對此,朱元曙表示,這完全是無稽之談,“藏書人剔舊換新是很正常的事。祖父不但沒有靠賣書賺錢,恰恰相反,他還經常把書廉價轉讓給圖書館。”朱元曙說,祖父藏書不完全是為個人利益,更主要的是為保護和延續中國的文化。待書如此,待文物亦是如此。他重視公藏,不論人在何處,都緻力于當地文物、史迹及文獻的保護和整理。在南京,為了讓公家買下一件文物,還引起過一場不小的官司。
假古碑騙倒大學者?
1936年4月21日,南京《朝報》的一篇題為《朱教授朋分謂山窯石刻款二十五元》的報道驚動了學術界。
原來,早些時候,南京因修江南鐵路,在光華門外中和橋草場圩出土了大量梁代五铢錢範(鑄造金屬貨币的模子),據說現場還發現一方石碑,上書“謂山窯”三字,并刻有“梁普通元年三月建”。這塊石碑被一家名為經古齋的古董店老闆張熙園花30元買下,并制作拓片分送專家學者。朱希祖也得到了一張。為此,他去了工地考察,确定錢範是梁代所鑄。于是,作為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委員的他,很希望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能買下那個石碑。在與其他委員們接洽之後,他便代為買下石碑。哪知道,這塊石碑日後被鑒定竟是假的!乃是以舊墓志蓋所僞造。
得知此事後,朱希祖立即申請引咎辭去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委員一職,并與主席張道藩将古董商張熙園給告了。就在審查期間,這篇說朱希祖買石碑拿了25元回扣并分給朋友的新聞見諸報端,一時嘩然。
然而,清者自清。新聞見報的第三天,法院就當庭宣判張熙園詐欺取财罪,并認定“拿回扣”的事情乃是《朝報》造謠。當天,《朝報》就刊登了更正函。
據說後來,法院認為這石碑就連專家學者都未能鑒定,更不用說一個古董商了,而且他也沒必要為區區60元獎金僞造文物欺騙國家,所以将張熙園無罪釋放。
本想為國家保護一件文物,沒想到卻鬧出一場“醜聞”。深感慚愧的朱希祖幾番提出辭職,但終被挽留了下來。畢竟,朱希祖是元老級的人物,而且他在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開展的一系列對南京六朝陵墓的調查,莫說當時,就是到現在,也有無人能突破的地方。
父子一起調查六朝陵墓
朱元曙說,早在上世紀30年代朱希祖就與長子朱偰一道開始對南京六朝陵墓進行調查。那是1934年春夏之間,朱希祖剛來南京。二人調查六朝陵墓,足迹所到,西至安徽太平,東至丹陽經山,南至江甯秣陵,東南至句容淳化,北至長江。舉凡史乘記載,野老傳聞,無不按圖索骥,遍加訪問。他們是對南京地面文物最早用現代 考古方法進行考古的,發現了齊宣帝永安陵、齊高帝秦安陵、齊武帝景安陵等13處六朝古墓。他們共實地調查14次,直到第5次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才加入。
之所以要調查六朝古墓,朱希祖在其日後所完成的《六朝陵墓調查報告》的序言中說得很清楚—杜外人之觊觎,揚先哲之耿光。彼時,日本人已占領東三省,正欲吞并中國,而維系着中國文化的六朝遺迹、石刻等,卻湮沒在荒草之中,無人問津。“愛國之情”加上“亡國之痛”,促使朱希祖父子挑起調查六朝古墓的大梁。其《六朝陵墓調查報告》更是為後人研究六朝陵墓、石刻打下堅實基礎,大多數觀點沿用至今。
朱希祖去世後,朱偰繼續實地考察研究,有不少著述,并且對南京的文物保護做出過不朽的貢獻。
曆史學家的“苦心”
有人曾說,我們讀《六朝陵墓調查報告》時應“深入體察先生當日恐懼華夏衣冠淪喪、悲憫中華文獻轶棄、憂慮先民文物毀壞的種種苦心”。實際上,具有濃厚民族情節的朱希祖,一生所做之事,無不有此“苦心”。
搜集古籍、整理文獻、編修國史、考察曆史遺迹、研究南明史……每一件事中都貫注了他的愛國情緒。
他做這些事情隻有兩個目的,一是傳承和發揚中國文化,二是喚醒國人的民族士氣。
雖然稱自己是“書囚”,但他卻并沒有藏身于故紙堆中,而是将自己推向了曆史前台,以一技之長,盡一份心—這份心就是前文所說的“苦心”。六七十年後,在信息傳播如此迅速、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我們真能體會到這份“苦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