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把一個“盛世”的魂叫出來

來源:bevictor伟德官网發布時間:2016-02-26 12:00:30訪問量:8

 

孔飛力
  美國著名漢學家、哈佛大學曆史學講座教授、東亞文明與語言系主任,以研究晚清以來的中國社會史、政治史著稱。著有《中華帝國晚期的叛亂及其敵人》、《叫魂:1768年的中國妖術大恐慌》、《現代中國的起源》等專著。

  孔飛力去世的消息有點姗姗來遲。2月15日,國内從漢學家魏希德的推特上得到了這一消息,而孔飛力是2月11日去世的。

  也許有人想到了,但是更多的人沒有料到一位漢學家的去世會在中國引起巨大的反響。短短一周,無論是輿論,還是知識界,孔飛力幾乎成了最熱的名字。人們以各種方式紀念這位繼費正清之後,研究中國曆史最卓越的西方人。

  他的著作不可避免地再次出現在學界和公衆面前,尤其是那本曾經在上世紀90年代末期風行海峽兩岸的《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

  《叫魂》是孔飛力1990年寫就的,26年過去,它已經成為一本研究中國曆史的經典著作,不僅如此,它的影響力已經跨越學界,進入公衆視野,是一本名副其實的暢銷書。

  現代快報記者 倪甯甯

  叫魂

  讓龐大的帝國狼狽不堪“1768年,中國悲劇性近代的前夜。某種帶有預示性質的驚顫蔓延于中國社會:一個幽靈——一種名為‘叫魂’的妖術——在中華大地上盤桓。”

  這是《叫魂》全書的開卷之言,而在這之後,孔飛力洋洋灑灑幾十萬字,詳細叙述和分析了在當年席卷了大半個中國的,讓中國人感到恐懼、惶惶不可終日的盛世妖術。

  這一年的3月,在浙江德清,有人找到一位名叫吳東明的石匠,當時他正在修建一座坍塌的橋梁,來人請求他把寫有自己仇人名字的紙條打進橋樁。按照民間的說法,這是一種叫魂的手法,也就是通過大錘對紙條的打擊,可以竊取寫在紙條上的人的靈魂。所謂魂飛魄散,丢了魂的人會立即死去。而叫魂的方式有多種多樣,除了名字,還可以通過受害者的毛發和衣服,偷取他的靈魂,讓他死去。

  這位名叫吳東明的石匠因為害怕惹禍上身,便把來人捉住報了官。照理說,這件事也就了了。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種對叫魂的恐懼,很快走出德清,進入蕭山、杭州,然後沿着運河和長江一路北上和西行,在這一年的春天到秋天大半年裡,席卷了大半個中國。按照《叫魂》的譯者陳兼和劉昶的總結,整個帝國都被這妖術恐懼動員起來,小民百

  姓忙着尋找對抗妖術、自我保護的方法;各級官員窮于追緝流竄各地頻頻作案的“妖人”;而身居廟堂的乾隆皇帝則寝食不安,力圖弄清叫魂恐懼背後的兇險陰謀,并不斷發出谕旨指揮全國的清剿。而令人啼笑皆非,也很值得思考的是,這一切舉一國之力的動作,不過是一場空。兩位譯者在譯後記中寫道:到了這年年底,在付出了許多無辜的性命和丢掉了許多烏紗帽後,案情真相終于大白,所謂的叫魂恐懼隻是一場庸人自擾的鬧劇,沒有一個妖人被抓獲(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子虛烏有),沒有一件妖案能坐實,有的隻是自擾擾人,造謠誣陷,屈打成招。沮喪失望之餘,乾隆皇帝隻得下旨“收兵”,停止清剿。

  孔飛力用一本不算厚的《叫魂》,把看上去堅不可摧的乾隆盛世的魂,給叫了出來——這個廣袤的帝國并不牢靠,一個謠言,便能讓它狼奔豕突,狼狽不堪。

  小切口揭示

  皇權與官僚權力的博弈

  叫魂,對中國的史學家來說并不陌生。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學系教授李良玉介紹說,這是一種帶有迷信色彩的民俗性活動。不僅是古代,就是在現代的一些鄉村,也有類似的習俗還保留着。比如,在造房子上梁時會在房梁上貼許多紅紙,給木匠塞煙塞錢,潛意識裡他們是害怕木匠會做一些類似叫魂的不利于主人的手腳。南京師範大學教授齊春風介紹,1929年,修建中山陵的時候,南京就發生過老百姓圍打乞丐的事件,他們害怕乞丐們捉了小孩子的魂去殉葬。而在寫這本書之前,孔飛力對叫魂一無所知。

  1984年,孔飛力來到北京,一頭紮進故宮裡的中國第一曆史檔案館。在接受訪談時,他說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叫魂”這個詞。“我當時的研究課題和叫魂沒關系,乾隆隻是我要考察的對象之一。當年,我對中國官僚體制以及内部運行方式知道得很少。叫魂案之所以會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它的材料比較完整,從開始到結束的檔案,包括很小的細節都有,這是一個理想案例,非常值得研究。”

  孔飛力找到了原始檔案,為他的研究成果奠定了堅實的資料基礎。當然,同樣的材料,也可能有不同的解釋方法。李良玉說,經過孔飛力的解讀,寫出了具有獨特學術眼光的史學著作,“叫魂隻是一個切口,他想了解的是叫魂背後的曆史意蘊,他想揭示的是一個處于鼎盛期的封建王朝皇權和官權的博弈關系。”在李良玉看來,這正是孔飛力這本書給讀者展示出來的大問題、大氣象。

  當駭人的謠言傳播開來,沒有多少判斷力的底層百姓内心感到恐懼,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飽讀詩書有着正常判斷力的地方官僚們,也被卷進這場全民性的歇斯底裡中,賣力地在轄區捉拿“妖人”。其實原因隻是一個,乾隆是這場清剿妖術運動的總指揮,誰也不敢得罪皇帝。而乾隆對百姓的靈魂被竊取并不擔心,也不感興趣。這個家天下的最高代表,擔心的是國家的魂魄被竊取,擔心的是帝國的安危。很能說明的一個現象就是,地方上很多叫魂的方式是通過剪掉人的發辮實現的。而發辮是清王朝統治的象征,你動了發辮,就動了清王朝的合法性。齊春風說,乾隆擔心的是江山。一方是子虛烏有,一方是皇帝的權威,地方官僚們不得不在戰戰兢兢中與皇權玩了一次曆時大半年的博弈。他們或假裝積極應對,或消極怠工、敷衍了事,最後在乾隆一句“收兵”後,回到日常。而乾隆在清剿過程中,一面觀察着他的官員們的政績和忠心與否,一面等着秋後算賬。

  “一個外國人,能抓住一個荒誕的事件,揭示出所謂乾隆盛世政治權力的運行機制和痼疾,是很了不起的。這顯示了他在現代知識方法支配下理解中國曆史文化的傑出能力。”李良玉說。

  好看與嚴謹結合

  讓學術成功走向大衆

  很難想象,一本研究中國封建社會權力運行機制的著作,會成為一本暢銷書。但是《叫魂》确實做到了,無論是在史學界,還是普通讀者,都認為這是一本“好看”的書。讀者都對書中那些叫魂案例的描寫印象深刻,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地方官員,都有一種生動的在場感。

  很顯然,孔飛力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不僅如此,在史學研究方法上,他也有獨到之處,《叫魂》就是一部跨學科研究的結果,他把人類學、社會學、曆史學結合在了一起,擴大了曆史研究的視野和維度。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學系教授陳蘊茜2001年曾前往哈佛大學做訪問學者。“我有幸選修了孔飛力先生的課,很受教益,在他看來整個社會就是一個有機體,所有的學科都是這個有機體的一部分。”回國後,她做了“劉三姐”的研究,從最早宋代的會作詩的劉三妹,到近代砍柴的劉三姐,在到上世紀50年代的革命電影《劉三姐》,時間跨度很大,“但是從此可以看到整個社會的變遷,而不僅僅是劉三姐或者山歌的變化。這也是孔先生對我的影響。”

  李良玉對國内史學研究和美國的漢學研究做了比較。他認為國内史學研究,政治理論分析比較呆滞,“往往是從概念到概念,比較平面化、膚淺而枯燥。”美國的學者思維要活躍得多,眼界也要寬得多,包括《叫魂》在内的寫作,是值得借鑒的。

  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學系教授陳仲丹則認為,孔飛力用的是别人沒有用過的第一手材料,具有原創和獨家性。“另外,他有自覺的大衆史學意識,他把史學研究從圈内帶到了圈外,讓普通人也很容易接觸、欣賞好的史學著作,這是很了不起的。”陳仲丹說孔飛力的“好看”,并沒有犧牲史學的學術性,他的“好看”是建立在不可動搖的學術研究基礎上的。


  著名作家葉兆言,也對《叫魂》很贊賞。他說,西方人研究中國,很多優勢我們無法具備。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熟視往往無睹,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借助洋人的眼睛,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我們鼻子底下常常忽視的東西。觀點不同,看的也就不一樣,此外,方法的不同,得出的結論也會不一樣,必須老老實實地承認漢學家的學術地位,換句話說,我們得學人家的觀點和方法。   

       孔飛力有自覺的大衆史學意識,他把史學研究從圈内帶到了圈外,讓普通人也很容易接觸、欣賞好的史學著作,這是很了不起的。

  ——陳仲丹

  一個外國人,能抓住一個荒誕的事件,揭示出所謂乾隆盛世政治權力的運行機制和痼疾,是很了不起的。這顯示了他在現代知識方法支配下理解中國曆史文化的傑出能力。

  ——李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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