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郊區遊玩,看到田野成片的油菜花,忽然想到童年的豌豆。
那時還有生産隊。
春天,豌豆長在關中肥沃的土地上,與一兩尺高的麥田相鄰。麥地能藏人,豌豆地也能藏人了。這是農民勞作的間歇,無需除草施肥,大人們需要做的,是等待,等待莊稼快快成長,在等待中準備夏收所需要的各類物件,缺損的,利用閑暇,購買修補。這對孩子來說,是個機會。周末,大人趕集或在家裡忙家務,我便與小夥伴去溝邊放羊挑豬草,尋找的地兒是遠離大路,緊靠豌豆地的溝溝坎坎。羊橛釘在溝邊,羊自吃草,人便躲在豌豆地裡。不一會兒,身上所有的口袋便裝滿碧綠飽滿的豌豆莢。
我對豌豆莢的生吃記憶猶新。先将飽滿的豌豆莢攥在左手,立起來,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用力,聽到“啵”的一聲,豌豆莢裂開,手指便要停下,用右手的拇指将翠綠的豌豆扣出,捂進嘴裡,咀嚼,青豌豆那種天然的香甜,立即透徹五髒六腑。豌豆皮兒也是不能浪費的,将豌豆莢的根部向内壓折,用右手的拇指壓着往下一拉,兩張翠綠的皮又可以吃了,其味也甜,但與豌豆粒的甜味截然不同。豌豆結角時節,病蟲易生,生産隊便會噴灑六六六粉,并在田頭插上牌子:噴過農藥,請勿采食。但一場春雨後,豌豆地周圍,依然是我們愛去的地方。豌豆仁兒照吃,豆莢皮扔掉而已。
一次我采豬草,在鄰村的豌豆地裡多摘了不少豌豆莢,回家以為能得到母親的獎勵,結果挨了父親一頓打。父親說,豌豆沒有成熟,誰讓你糟蹋糧食?我狡辯說,是一隊的,不是咱隊的。父親說,一報還一報,你摘人家的,人家就不能摘你的?你這是造罪,知道嗎!我隻好認錯。但豆莢摘來了,總不能倒掉。母親用大鍋煮了給我們吃,那種吃法,又是一種味道。由于豌豆和豆莢都已煮熟,放到嘴裡,隻需用牙齒夾出一道縫隙,用手輕拉豌豆莢根部,便将香軟的豌豆和豆莢皮留在嘴裡。隻是,那次的豌豆,每吃一口,内心便多出一份歉疚和慚愧。
在我的印象中,豌豆還有一種吃法,是最好不過的,那當然是成熟的豌豆,是生産隊按工分分給各家的,算是糧食,吃得心安理得。母親将豌豆炒熟,磨成面,叫炒面,做普通的片片面時,拌些入内,面片與糊狀的豌豆粉彙聚一起,便多出一份特有的香甜。如果是冬天,用豌豆炒面拌了柿子汁吃,那種香甜,更是人間奇味,吃一次便能記一輩子。
現在,人們的日子好過了,賓館的餐桌上到處都能吃到豌豆,甚至不分季節,什麼青豌豆炒豆幹,青豌豆炒肉丁等等,但這些豌豆,充其量隻是一道普通的菜肴,遠不如我童年的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