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鄉隆盛是日本明治維新時期的著名人物。因在維新運動中領頭推翻幕府統治,功勳卓著,晉升為大将,與同是名臣的大久保利通、木戶孝允并稱為“維新三傑”。後因與大久保等人政見不合,辭職回家鄉鹿兒島,并參與發動叛亂,兵敗身死。死後他的官位遭剝奪,但在民間同情他的人很多,後政府宣布對其赦免,追贈官位,并在東京上野公園為他塑像。
西鄉隆盛是個很有個人魅力的人,在“維新三傑”中最受日本人喜愛,人氣之盛至今不衰。日本的“經營之聖”稻盛和夫将他奉為精神偶像。他也是梁啟超崇拜的人物。戊戌變法失敗時,譚嗣同曾對梁啟超說:“月照、西鄉,吾與足下分任之”,意即自己願做月照殺身成仁,而勉勵梁啟超能像西鄉隆盛一樣,成就一番事業,最終完成變法。月照和尚是西鄉的好友,在與西鄉相抱跳海時身亡,而西鄉在跳海後被救未死。西鄉還是讓青年時代的毛澤東熱血沸騰的人。毛澤東在離開家鄉時曾引用西鄉的詩“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以表達自己以天下為己任的淩雲壯志。2003年美國和日本合拍的電影《最後的武士》就是以西鄉隆盛的故事為藍本的。
曆經坎坷
1828年1月23日,西鄉隆盛生于日本薩摩藩的鹿兒島。他的父親是個下級武士,職務是分管稅收的低級官員。大久保利通是他的鄰居,也是他童年時的夥伴。西鄉自幼受到嚴格的武士訓練,養成了尚武的習性。成年後他擔任藩屬書記官多年,與大久保利通一起向名儒學習中國的陽明學和朱子學,又向當地高僧無參和尚學禅。
日本當時的政治體制比較複雜,處于最高層的是有尊崇地位卻無實權的天皇,皇室在京都。擁有實權的幕府将軍駐在江戶(今東京),直接管轄大片地區。全國還有200多個半獨立的大名(藩主)領地,有一定的自治權,但又臣屬于将軍。按照與将軍關系的親疏,這些藩國被分為“親藩“和”外藩“。而西鄉隆盛所在的薩摩藩是外藩,位于日本西南。薩摩藩是個大藩,與長州、土佐、肥前号稱“西南四藩”,是後來發動尊王倒幕運動的核心力量。
西鄉28歲時做了薩摩藩主島津齊彬的親信随從,受到齊彬改革藩政以求富強的思想影響,為齊彬倡導的皇室公卿和幕府将軍合作的“公武合體”運動四處奔走。 1858年,島津齊彬暴病而亡,由齊彬的侄子島津忠義任藩主,實權則掌握在忠義的父親島津久光手中。西鄉聞訊,曾打算在齊彬的墓前為主人殉死。月照和尚勸阻他,告誡他隻有實現齊彬未盡的理想才是更好地表示自己對主人忠誠的辦法,這才打消了他殉死的念頭。此後,他來往于京都與江戶之間,進行勤王活動,策劃除掉保守的幕府最高行政官井伊直弼。9月,井伊殘酷鎮壓勤王志士,西鄉和月照逃出京城才幸免于難。二人回到鹿兒島,不料卻被勒令離開薩摩藩。他們感到勤王大勢已去,絕望之下,兩人乘坐小船在鹿兒島灣相抱投海自盡。被船民救起時,月照已溘然長逝,西鄉亦奄奄一息。島津久光把他流放到奄美大島,這是日本最南面的島嶼。
1862年西鄉隆盛在大久保利通的幫助下返回薩摩藩。島津久光本想借助西鄉的聲望,繼續搞“公武合體”計劃。不料遭到西鄉的反對,認為久光的威望不夠。久光一怒之下,将西鄉流放到德之島,兩個月後再轉到流放重犯的沖永良部島。久光的命令是把西鄉“關起來”,沖永良部島的地方官就讓工人為這個囚犯造個牢房。這個牢房實際是個牢籠,隻有竹制的圍欄和茅屋頂,勉強能遮住陽光,但兩邊卻隔不住炎熱和風雨,蚊蟲也在不停地襲擾。在裡面不能洗澡,他的頭發變得肮髒、蓬亂、發臭,身體狀況日益惡化。西鄉在裡面安靜地坐禅等待死亡來臨。這時有個叫土持政照的看守不願看到西鄉就這樣死去,他找到地方官說,“關起來”不一定就是用這樣的牢籠,也可以是間房子。地方官同意了,土持動手建了所房子,改善了西鄉的生活條件。
維新名臣
1864年,因藩士們要求,島津久光下令召回西鄉,派了艘蒸汽船去接他。回到鹿兒島,他被委以統率薩摩陸海軍的大權,與大久保利通合作,着手進行藩政改革。這是日本國内政局混亂的一個時期,先是在7月發生了長州藩派兵攻打皇宮的嚴重事件,起因是幕府排斥長州藩對皇室的控制。這是日本曆史上有名的“禁門之變”,長州軍隊向皇宮開炮,遭到各藩禁衛軍的反擊。事後幕府下令各藩聯合讨伐長州,由西鄉擔任征長聯軍的實際指揮官。
就在這時一次會面改變了西鄉隆盛對日本前途的看法。9月,西鄉在大阪見到了勝海舟。勝海舟出身貧寒,但很有才華,當時是幕府的海軍司令——“軍艦奉行”。他對西方情況十分了解,對幕府的内情也有很深的認識。西鄉本認為幕府盡管有問題,但還應該存在。勝海舟則認為幕府政治已無可救藥,應該實行強藩的聯合,倒幕維新。這次會面讓西鄉大開眼界,逐漸産生了堅決倒幕的思想。第一次征長戰争中,西鄉力主和平解決。他率領15萬大軍到達長州邊界就止步不前,逼迫長州藩主交出3個支持襲擊皇宮的家老的首級,又處死了4個參與襲擊的官員,然後解散征長軍。而在幕府組織第二次征長戰争時,薩摩藩拒絕出兵。
1866年7月,幕府将軍德川家茂病死,由德川慶喜繼任。12月,一貫壓制倒幕派的孝明天皇神秘死亡(傳說是被人投毒害死),由年僅14歲的明治天皇繼位。倒幕派利用變化的宮廷形勢,開始準備武裝倒幕。在土佐藩傳奇人物坂本龍馬的斡旋下,薩摩藩與長州藩結成“薩長同盟”,之後又與土佐藩結盟。這幾個西南強藩決心聯手讨伐幕府。
1867年12月9月,西鄉、大久保與支持他們的公卿聯合,發布“王政複古”号令,宣布廢除将軍制度,要求德川慶喜立即“辭官納地”。以德川慶喜為首的舊幕府勢力不願交出權力,導緻爆發戰争。1868年1月,在京都南面的鳥羽、伏見,雙方發生軍事沖突。在西鄉的指揮下,讨幕軍打敗了3倍于己的幕府軍隊。2月,讨幕軍從京都出發東征,包圍了江戶。這時,被臨時任命為江戶守衛司令的勝海舟,向末代将軍慶喜說明國内外形勢,促使慶喜下決心投降。3月,西鄉在江戶見到勝海舟。他這次又被勝海舟說服,同意簽訂一個比較寬大的投降協定,準許慶喜告老還鄉。凱旋回師後,西鄉由于軍功卓著受到獎賞,被授予正三位官職,成為諸藩家臣中官位最高的人。
功成名就的西鄉,認為自己的功名地位高于薩摩藩主,有損他“忠臣”的聲譽,遂于1870年1月辭職,回鹿兒島當藩政顧問。1870年12月,在内政大臣大久保利通勸說下,他又回到東京(由江戶改名),緻力于建立一支近代新式軍隊,将他從薩摩帶來的軍隊改編為近衛師團。接着政府又進行廢藩置縣的改革,原有的藩主交出權力,保留他們藩稅收入的十分之一作為終生俸祿,西鄉支持了這一改革。
西鄉隆盛的生活非常儉樸,性格也豪爽。作為大将兼參議,他每月工資是500日元,但他的生活隻需要15元,剩餘工資就放在客廳的架子上。有人記得,“一天我去拜訪西鄉大人,正談話間,來了一夥士兵,請求西鄉給他們一些零花錢。西鄉大人一邊笑着,一邊頭也不擡地說,‘就在那邊架子上,随便拿吧。’士兵們看來也是正人君子,每人從工資袋中拿走一二日元,道謝後便離開。”還有一次,他與新政府的同僚一起在太政官府吃午飯。參議們紛紛讓仆人拿出便當,西鄉的便當引起了大家的關注。他解開包袱,裡面有兩個用竹皮夾着的飯團,還有一點鹹菜。不小心一個飯團落在地上,大家好奇地看他怎麼辦,隻見西鄉撿起飯團,吹掉上面的砂粒,若無其事地吃掉。
憤而辭職
1873年,日本政府内部為對朝鮮的外交問題發生争執,引起所謂征韓論争。當時朝鮮與中國存在着傳統的宗藩關系,不願向日本開國,不少日本高官就主張派兵去朝鮮,用武力來解決。西鄉隆盛主張派一個外交代表團去弄清朝鮮的真實意圖,這個代表團由他帶隊。接着西鄉狂熱地遊說大家支持任命他為赴朝的特使。他的真實意圖在他寫的信中表露出來,他是希望自己在朝鮮被暗殺,以他的死挑起一場戰争,“揚日本軍威”。而大久保利通認為這樣做太魯莽,大久保并非反對出兵朝鮮,他隻是覺得在入侵前先應處理好其他重要的内外事務,反對的隻是“急征”。而西鄉很生氣,稱大久保是“薩摩第一大懦夫”,并在第二天就宣布辭職。
西鄉隆盛回到家鄉,起初并沒有表現出對政治的關心,而是沉浸在他喜歡的消遣娛樂中,打獵、釣魚,自己做草鞋。他唯一參與的公共事務是關心私學校。這種學校實際是軍校,分為槍隊學校和炮隊學校。西鄉被這些學校尊為精神領袖,學校到處挂着他的語錄。1873年中央政府下令取消武士特權,不許武士佩刀(廢刀令),将武士的俸祿轉為30年期的公債(秩祿處分)。這些舉措深深刺痛了武士的心,有些地方的失意武士還發動了叛亂,相繼遭到鎮壓。西鄉内心同情這些武士,但他又不願卷入叛亂,但事态的發展讓他措手不及。
鹿兒島私學校的學生群情激奮,時刻關注着東京政府的舉動。在大久保利通眼裡,薩摩人訓練軍隊,私藏槍支,簡直是要建立獨立王國,他想把政府存放在鹿兒島的軍火運到大阪。1877年1月,政府派船來薩摩運軍火。這一消息激怒了私學校的學生,他們襲擊了鹿兒島的軍火庫,搶走武器彈藥。不久又發生了使局勢更加惡化的事件。學生在學校裡抓住一個叫中原尚雄的人,據說他是東京警視廳派來的密探,任務是暗殺西鄉隆盛。中原被抓後遭到嚴刑拷打,他的口供真實性值得懷疑,但學生們認為證據确鑿,甚至連西鄉也相信了。事發時西鄉在外地打獵,聞訊後慨然長歎,但他依然回到鹿兒島去統率叛亂者,要帶他們去東京質問大久保利通。
兵敗身亡
在西鄉隆盛領導下開始了戰争動員,薩摩軍隊的主要來源是私學校學生,聚集了13000人,裝備了各種武器,但炮不多,也缺乏後勤供應。1877年2月15日,在大雪紛飛中薩軍向熊本進軍。熊本是個城堡,城裡有駐軍。2月25日戰鬥開始,城裡守軍向在城外行軍的薩軍開火,薩軍停下來攻城,進攻得很猛。薩摩兵“手裡拿着戰刀,爬上城牆進攻,全然不顧槍林彈雨。一個人剛被擊退,另一個人馬上就來頂替”。熊本城堡建于17世紀,非常堅固,城牆的設計使之難以攀登。到24日晚,進攻的勢頭減弱,變為一場持久的圍困戰。幾周後報紙開始報道這一事件,有家報紙提出“新政厚德”的口号,說是薩軍把這一口号印在戰旗上。這一口号還出現在繪畫中,實際薩軍的戰旗上隻有薩摩島津家族的族徽。
時間一長,形勢明顯對薩軍不利,政府發布了對“鹿兒島暴徒”的征讨令,向熊本派去援軍,而薩軍則南下去阻擊。3月3日,雙方各集中了上萬兵力,在離熊本不遠的小山田原坂相遇。官軍進攻薩軍堅守的山頂,戰況激烈,死傷人數近萬。不斷減少的彈藥和瓢潑大雨大大影響了薩軍的作戰。雨水使他們的前膛槍打不響,身上的棉衣也浸滿了水,隻能在泥濘中揮刀殺敵。薩軍組織拔刀隊,在槍炮激烈時躲藏起來,等官軍接近時突然跳起來,拔刀亂砍,而屢屢奏效。官軍的損失是薩軍的兩倍,但薩軍人員不足,漸漸處于弱勢。激戰後的場景在官軍的日記中有記載:“無數的屍體倒在土壘前後,賊兵基本都是中彈身亡。他們的服裝有陸軍舊制服、海軍服,有人穿着花紋細筒褲,把下擺紮起來。死狀各不相同,有人身中破裂彈血肉橫飛,有人頭顱碎爛,腦漿迸在外面,慘狀難以用筆墨形容。”
熊本城被圍了54天,大批官軍援兵到達,迫使薩軍不得不撤退,先是撤到人吉堅持了20天。人數急劇減少,彈盡糧絕,薩軍隻得分散穿行在山林中,以躲避圍剿返回家鄉。西鄉隆盛并不具體指揮作戰,把事情都交給老部下桐野利秋去辦。他一開始并不想與官軍交戰,但事到如今隻能與薩摩男兒同生共死。拖到8月,隻剩下兩三千人的薩軍悄悄回到鹿兒島。8月6日,西鄉隆盛打破開戰以來的沉默,向全軍下達告示:“各隊奮力作戰,已經過去半年。本來勝算就在眼前,最後卻士氣衰落,以緻窮途末路,實乃遺憾之事。兵不在多寡強弱,希望諸位繼續向前邁進哪怕一步,不要将恥辱流于後世。”9月23日,西鄉帶着最後的300人在城山山頭堅守。淩晨時分官軍發動總攻,隻見一群人簇擁着一頂轎子下山,在密集火力的掃射下,轎子歪倒在一旁,裡面有一具身穿和服的屍體,體格魁梧健壯,但沒有了頭。最後的80名薩軍精銳沖下谷底,藏身一座土壘。他們被團團包圍,土壘頂部的門闆塌陷,裡面的人拼死抵抗,但漸漸地平息下來。官軍掀掉門闆,發現裡面沾滿血迹的屍體疊了好幾層,其中有40多人是薩軍的名将。轎子旁的屍體是西鄉隆盛的,一個負重傷的薩軍少年在臨死前透露了西鄉自殺的細節。當時西鄉的腹部和大腿已中彈,他對陪同的别府晉介說:“小晉,把我殺了。”别府晉介留着淚說:“先生,對不起。”說完一刀砍下西鄉隆盛的頭,交給一個随從。這個随從逃不出去,隻好把首級埋在附近,後來被找到。西鄉隆盛作為日本近代最有影響的武士,自殺不采用傳統的切腹,在後世頗引起一番争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