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浩然的“粉絲”,是從讀他的《一匹瘦紅馬》開始的。不可思議的是,這篇不到8000字的小說,在我的腦海裡已經盤旋30多年,而且依然揮之不去。
一匹“前身、後胯上的毛都脫落得光秃秃的,渾身像塗了污泥”的瘦馬,變成“深紅的鬃毛,烏亮的眼睛”,“溜圓的屁股後邊,又長又光的尾巴擺動着,四條腿,像四根石柱子,四個蹄子,像四個扣着的小盆”的大紅馬;肩上搭着繩子,“像一頭牲口那樣,拉起幫套”,套繩繃得緊緊的,身子貼着地皮,“看不見臉,隻能看見他那剃過不久的頭頂,冒着熱騰騰汗氣”的焦貴;金雞塘春天的清水和随風搖擺的綠柳、随綠柳搖落的桃花……
這些質樸、生動,真實、感人的情景,曆曆在目。
這篇小說,是我從叔父的一本發黃的語文書上讀到的。那年剛恢複高考,我準備複習應考,找不到複習資料,但我從樓上找到了那本發黃的語文書,讀到浩然那篇精緻的小說《一匹瘦紅馬》。這篇小說我不知讀了多少遍,感動之餘,我試着做結構分析,找語言特色,試圖找出它吸引我的原因所在。那天晚上,這篇小說我一直琢磨到淩晨雞叫頭遍,在父親的一再催促下,我才睡覺。以後,我便有機會找到浩然的長篇《金光大道》、《豔陽天》等細細研讀,并從中受益。其語言的質樸大氣,結構的精巧自然,讓我真的佩服之至。
1998年,《光明日報》搞了一個“老爹酒———我與父親”有獎征文,我試着用浩然的風格寫了一篇不足千字的小散文《賣牛》,沒有想到在那次征文中,這篇小散文居然在全國一萬多封應征稿件中,獲得了全國唯一的一個一等獎。随後《光明日報》社将這次征文中的優秀稿件彙集成集,寄我一本。時隔兩個月以後,沒有想到中央電視台《實話實說》兩個記者給我寫信,說讀了這篇文章很感動,準備做一檔崔永元主持的《實話實說》節目,希望我能給予支持。後來,由于妻子反對,“進京賣牛”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浩然在回答文學青年的提問時曾說:小說靠什麼動人、抓人,讓讀者常常懷念它,有機會就津津樂道地議論它呢?他說,“靠栩栩如生的人物,靠曲折有趣的故事,靠活潑貼切的語言。”作家怎樣才能做到這一些呢?他說:“決不是捏造、編排和裝腔作勢所能奏效的;歸根到底,靠的是‘情’!”“作家本人有正常的、健康的、美好的感情,拿起筆來的時候能夠動情,所以描繪出來的人物才會‘活’,展現的故事才會‘真’,運用的語言才會‘生動準确’、才會有‘感染力’;讀者讀這樣的作品,才會動心、動情,引起聯想,發生共鳴,愛不釋手。”
浩然說,在寫作上,他走過彎路,曾經機械地把文學創作當成單純的宣傳工具;帶着框框搜集寫作材料,寫作起來闆着面孔,端着一副教訓讀者的架勢;給筆下的人物貼标簽,讓筆下的人物替作者說大道理,甚至指揮它們呼政治口号;希冀用這些方法和手段表現主題思想和達到教育讀者的目的。最後形成“公式概念”和“蒼白無力”的“作品”;在一年左右的時間裡,他也寫了幾十篇廢品。最後他是在“不自覺的狀況下”,寫出了幾篇“動情”的小說。《一匹瘦紅馬》就是動情而為的作品之一。
自己寫過的《賣牛》,之所以能夠獲獎,打動讀者,也正是在感動之餘形成的文字記錄。《賣牛》的背後,事實上就有《一匹瘦紅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