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年時代(一):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85周年

來源:bevictor伟德官网發布時間:2012-10-11 06:17:24訪問量:0

 

我的青年時代(一):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85周年

張樹棟

我生于1932年10月,1949年5月考取第二野戰軍軍事----政治大學(二野軍大)。進校不久就聆聽了劉.鄧首長的報告(6月,9月)。劉伯承校長兼政委說,人民軍隊取得勝利的根本原因就是依靠人民,為了人民;年輕人要刻苦學習,理論聯系實際,培養敢于自我犧牲的革命精神;革命是要流血犧牲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番話說得我們這些年輕人熱血沸騰,仿佛未上戰場就嗅到了血腥味。也有些人吓跑了。鄧小平政委說,“我們中國青年要革命,就要過三關……可以說大關三個,小關無數。這三個大關就是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社會主義”。在此之前,雖然滿腔熱情參了軍,但是對革命鬥争的艱苦性和長期性還認識不足。聽了如此新鮮的報告,才意識到參軍并不如想象的那麼輕松浪漫。他們的諄諄教誨不但讓我想到怎樣當兵,也想到以後怎樣做人,使我終生受益。
    預科結束,轉到本科工兵1隊,進川後改為西南軍區工兵學校。1949年底,經過4個多月的學習,我們部分學員分4個團進軍川,康(西康),雲,貴,拿起刀槍去闖關,經受戰争洗禮。從1950年初到1952年末,我在川康兩省先後參加了一些重要活動:1,剿匪。通過清匪,反霸,減租,退押,征糧,建政掃除土匪和封建勢力,建立地方新政權。入伍還不到一年的幾百位同學為此獻出了年輕的生命,承培忠烈士犧牲時隻有20歲,他高呼着“共産黨萬歲”被敵人活埋。2,配合張國華指揮的第18軍進軍西藏。3,參與教育,改造國民黨起義和投誠軍官。其中少數人既是軍人又是地主惡霸,欠下血債,民憤極大,當地政府和群衆要求送回原籍公審。上級把押送任務交給了我排。驅車千裡,一路風塵,到達宜賓,把最後一名犯人送交監獄,辦好交接手續,我才長出了一口氣。晚上我給戰士們敬酒,吃了一頓飽飯。當時飯館供應散裝五糧液,貨真價實,普通人買得起。4,修建川康青公路和成渝鐵路。1952年7月1日,這條鋼鐵巨龍建成通車,天府之國沒有鐵路的曆史宣告結束。戰友張遵鎬不畏艱險,在登高作業時摔成重傷。
   1952年,任組建不久的西南軍區工兵12團3營9連排長,年底即出發抗美援朝,過“帝國主義關”。初冬時節離開簡陽(?),經重慶到武漢休整換裝。沒有解放軍帽徽和胸章,軍用水壺上的“八一”軍徽也要刮掉,表明出兵是民意而不是政府行為,,抗美援朝是美國逼出來的。我們搭乘的軍列隻有兩節客車車廂,一節是團部指揮車,一節是醫療車,其餘都是已經墊上稻草的悶罐車,門口放一個尿桶。上車解開背包,鋪上被褥,就是我們的“軟卧”。出山海關,氣溫越來越低,還沒到錦州,手套和毛靴已經不起作用,手指凍僵拉不開槍栓。面對困難,我默念“大關三個,小關無數”,戒急用智,打開精神開關,讓戰士自己活動發力。沒有足夠的空間,就搓手跺足,互撞肩背,大聲唱歌,講故事,說笑話,談怎樣做一名“中國好兒女”……車廂裡熱鬧起來,大家血液循環加快,抗寒力增強,到達邊陲小城寬甸時,雖然有人生凍瘡,但是沒有一個人凍傷,四川娃闖過了抗美援朝第一關。
    1953年1月,艾森豪威爾接任美國總統。他想在麥克阿瑟之後采用登陸戰再創輝煌,“體面地”結束戰争。針對這種情況,部隊開展反空降和反登陸作戰訓練。4月,中國人民志願軍強大的反登陸作戰部隊準備就緒,迫使他放棄了在半島蜂腰部再次登陸的企圖。在此期間,我第一次在雪原中見到 細菌彈殘骸。彈體不大,小門開着。一年前,帶菌的老鼠,蒼蠅和其他毒蟲就是從小門裡爬出來毒化環境,為害人畜。美國從來不敢承認對中朝人民使用過生物武器,可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勝過一打聲明。
    不久,各營陸續入朝,我們隻能望江興歎。因為一支蘇聯防空部隊希望志願軍派一個工兵連協助維護機場,構築雷達,高炮工事和地下掩體。抗美援朝不過江,大家有意見。連長劉智禮回應:“有意見就提,命令要服從,配合友軍也是抗美援朝”。于是我們從寬甸來到安東(今丹東)遠郊。敵機頻頻來犯,空戰持續不斷。白天飛機格鬥,夜晚高炮轟鳴,探照燈的強大光柱把浩瀚夜空照得如同白晝。我們在民兵配合下擔任警戒,防止敵特給敵機指示目标,并待機搜捕空降特務以及被擊落的美軍飛行員。
    幾個月過去,工程竣工,空戰減少,令人興奮的時刻終于到來。歡送會上,蘇軍政委緻辭後宣布:送給全連官兵每人一件禮物——刺青,作為兩軍戰鬥友誼的紀念。他們在我的左臂刺了一架米格15,這是蘇聯第一代噴氣式戰鬥機,我就是“駕駛”它“飛”到剛剛開始夏季戰役的朝鮮戰場。戰場是生死之地。從新義州經陽德再向前走到達上洞(?)和其他一些已經記不清楚地方,一路上隻見被擊毀的汽車,坦克……和大大小小的彈坑,看不見完整的房屋和村莊,聽不到鳥語,聞不到花香,雖值盛夏,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肅殺景象。地上的活物,除了人,最可惡的就是因腐屍和血漬而迅猛繁殖起來的蒼蠅。這些惡棍和你争食,你想休息片刻,它們就成群成堆撲到你的臉上。“大關三個,小關無數”,的确如此。1953年5月到7月,我參加了夏季戰役。其中的金城戰役(第三次戰役)規模最大,着重打擊韓國軍隊。因為李承晚一直鼓吹“武力統一”,聲稱“誓死不與共産黨談判”,揚言即使美軍罷手,他也要“單幹”到底。6月,又借“釋放”之名扣押了2.7萬名朝鮮人民軍戰俘,緻使談判再次中斷,戰争停不下來,多死了十幾萬人。所以志願軍決心搬走這塊絆腳石,促使停戰談判早日簽字。7月13日晚,1100多門火炮,包括威力強大的喀秋莎(M—13),将1900多噸炮彈傾瀉在韓軍的防禦陣地上。炮火準備結束後,楊勇指揮的20兵團5個軍,張震指揮的9兵團1個軍迅速發起攻擊,僅用1個小時就突破了敵人4個師的前沿防禦陣地。從17日到27日,先後擊退美韓軍隊規模不等的反撲1000餘次,殲敵5.3萬餘人,把韓軍4個師打殘,收複土地160多平方公裡。金城戰役勝利結束,停戰協定當天簽字。22時,持續3年的槍炮聲停止,大家歡呼勝利,熱淚盈眶,擁抱來之不易的和平。
    這個協定是用鮮血換來的。20兵團傷亡2.3萬餘人,其中有一位黃繼光型的戰鬥英雄——67軍199師595團1連戰士李家發。在進攻轎岩山的戰鬥中,他的子彈和手榴彈已經打完,但一挺敵人重機槍仍在瘋狂掃射。他沖上去用胸膛堵住槍口,給戰友提供了生存和勝利的機會。人民解放軍是造星育人的大學校,黃繼光,李家發們是朝鮮戰場上的董存瑞。雖然生活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他們都在瞬間從士兵變成英雄,他們勝利至上,永不屈服的氣勢一脈相承,永放光芒。這氣勢是無形的火力,心靈的閃光,用海明威筆下聖地亞哥老人的話說,“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是不能給打敗。”
    在抗美援朝戰争中,金城戰役是第一次陣地戰和攻堅戰,也是最後一戰。為了使步兵,炮兵,坦克兵和2000多輛汽車按計劃運動,志願軍先後動用十多個工兵團和13個步兵團搶修道路,急造軍路,架設浮橋,排除地雷,定時炸彈,蝴蝶彈和未爆彈,确保交通運輸線暢通無阻。因此必須奪回白天,晝夜出動,改變兩年來晝伏夜出的被動局面。這個改變表明志願軍越戰越強,同時也意味着危險相應增加。有一次我們在封鎖線強行作業,一枚重磅炸彈下來,火光閃過,我突然眼冒金星,什麼也看不見了。我心急如焚,欲哭無淚。想到劉伯承将軍當年醫治眼傷時的英雄氣概,我振作起來,對自己說,“萬一沒有眼睛,還有耳朵,當防空哨兵,給部隊鳴槍報警……。”敵人空襲之後,炮擊又要開始,我沒時間多想個人的事,清點人數要緊。副排長很快跑來報告,“全排50個人都是活的,連你在内隻有4個負輕傷”,我慶幸又是一次零減員。連隊衛生員給我擦擦被硝煙熏黑的臉,滴點眼藥水,用繃帶蒙上眼睛,把我關進屯兵洞。想不到過了幾天,居然柳暗花明,轉危為安,隻是從此以後經常淌眼淚,視力和聽力也大不如前。剛出“院“就聽說戰友牛傳圭已經陣亡。他在工兵6團1營當參謀,1953年5月的一天去西海岸查看工事時犧牲。我們是小學同學,一同考進軍大,一同抗美援朝,如今,他卻和其他衛國烈士一同長眠異域。滔滔江河水,幾多英雄淚!不過可以想象,他們的英魂早已在祖國親人的思念中飛回故鄉。
    三年前,當朝鮮命懸一線,中國面臨挑戰的緊急時刻,毛澤東北京點将,彭德懷挂帥出征;停戰以後,志願軍又受命幫助朝鮮人民恢複家園,醫治戰争創傷。抗美援朝全面徹底,中國政府不惜代價,可謂仁至義盡!沒過幾天,我團調往平壤。北上途中,不時傳來殘留定時炸彈的爆炸聲和傷兵車裡的呻吟聲。1953年8月初進入市區,一幢幢樓房映入眼簾,走近一看,竟是彈痕累累的斷垣殘壁。
    8月15日,朝鮮在首都舉行閱兵式,“三年戰績展覽”同時開幕。友軍主辦方喜歡突出自己的戰績,可是曆史并不喜歡被人随便梳妝打扮。過後,全團召開大會,歡迎前來慰問的金抖奉和樸正愛等領導人。他們帶來金日成首相贈送的兩噸蘋果,後來又決定給幹部發一點朝鮮币,我的錢夠買兩瓶蘋果酒。
    我們的任務是幫助修建内閣綜合辦公大樓,并協助修複被炸壞的大同江鐵橋。所有施工機械,建築材料以及其他所需物資全部從中國運來。為保證工程質量,東北派來一批熟練工人和技術人員,他們的一切花費和志願軍一樣,都由中國政府承擔,真是“愛護朝鮮一山一水”,不費朝鮮“一草一木。”不僅如此。無論部隊走到哪裡,都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非但秋毫無犯,還幫助居民提水,掃地,幹農活并分點高粱米給他們。由于志願軍“依靠人民,為了人民”,所以對美軍恨之入骨的朝鮮人心甘情願冒着生命危險幫助我們運送彈藥,器材,食物和傷員,樸在根烈士就是幾個月前為救護志願軍傷員犧牲的。房主金大爺的兒子和兒媳均死于戰火,“中國志願軍同志從炮火中救了我的孫女。”說話間他動情地寫了“毛澤東恩澤”五個漢字。我抱起他的小寶貝拍了一張照片,把我的興奮和感動保存下來。這幾個字不但是老人留下的絕佳口碑,也道出了朝鮮老百姓的共同心聲。為拯救朝鮮,拯救孩子,毛澤東獻出了自己的孩子毛岸英!。中朝友誼傳佳話,熱血染紅勝利花。
    軍隊親民,天下歸心。我們不但和朝鮮人民建立了魚水關系,也感動了一些西方人士。初到平壤,站台邊停靠着一列運送遣返戰俘的專車,幾個黑人和白人一看見我們,就用不太熟練的漢語高唱“沒有共産黨就沒有新中國,”邊唱邊揮舞手中的小彩旗。也許他們是想利用這種方式為我軍的優俘政策唱贊歌吧!
    10月下旬,由賀龍帶領的中國人民第三屆赴朝慰問團抵達平壤,其中光是劇團就多達40個,全國主要劇種的知名演員幾乎都來了。喜訊傳來,工地上一片歡騰。接連三天,我們看了梅蘭芳,周信芳,程硯秋,馬連良以及李玉茹演出的京劇和新疆歌舞團表演的歌舞,還看了一場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天天都像過年一樣。戰争和平兩重天!雖然沒有豪華劇場,演員們在臨時搭建的露天舞台上唱念做打,載歌載舞,一絲不苟,令台下的中朝官兵肅然起敬。一些團員來到駐地介紹國内建設成就,贈送慰問品,還給每個人拍了一張照片。我收到的禮品是鋼筆,香煙,慰問袋以及帶有“贈給最可愛的人”字樣的水杯和一枚題為《和平萬歲》的紀念章。上面有一隻展翅飛翔的“和平鴿”,象征志願軍為保衛世界和平而戰,這是祖國給我們的崇高獎賞。
    回憶年輕時的軍旅生活,産生三點感受:我很平凡。幸運的是,在戰火紛飛的年代投身革命洪流,沒有虛度年華,僅此而已;我很充實。多少事,暗思量,自難忘。艱苦的戰争環境使我收獲了永不磨滅的記憶,這是一筆引領我選擇堅強,戰勝困難的精神财富;我很自豪,因為曾經是在解放軍優良傳統灌溉下長高的一個兵。
    朝鮮停戰59年來,世界并不太平。朋友,如果你向往和平,請不要忘記戰争!

 

 2012年5月28日初稿。7月7日再改稿。


參考書:
1,軍事科學院軍事曆史研究部,《抗美援朝戰争史》,第三卷,軍事科學出版社,2000.
2,向守志,《抗美援朝的曆史定位及其重要影響》,馮新章主編,《開國第一仗的記憶與思考》,中國文聯出版社,2009.
3,海明威,《老人與海》。
4,唐開林,《解放初期的南京二野軍政大學》,二野軍大南京校史會編,《南京會訊》,2006,第45期。
5,周定甯,《清明時節悼培忠》,同期《南京會訊》。
6,孔慶東,網絡文章。

返回原圖
/

Baidu
sog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