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東來是bevictor伟德官网中美文化研究中心的專職教師,也是與我同一專業(曆史系世界史專業)的研究生導師,還曾一度與我是前後兩棟樓相望的鄰居。當時他住的房間比我住的還小。本應都是一樣大的兩室戶,但他住的那棟樓位置正巧在新石器時代的北陰陽營遺址之上,據說是被挖過地基承受能力有限,後來就沒有擴建,所以面積要小一點。東來夫人在回憶文章中提到過那套窄陋的居室,說是他有着與生俱來的阿Q精神,身居陋室而安之若素。
與衆多東來的至交相比,我與他的關系說不上很近。上個世紀30年代溫源甯用英文寫過一本記人的書,書名是“Imperfect Understanding”,譯為《一知半解》,溫的學生錢鐘書将之譯為《不夠知己》,至今這本書就有兩個中文書名,兩個譯本。我與他的關系大約就是這樣。我們的“不夠知己”還有個例證。有一次他為我的書寫了書評,在《博覽群書》上發表時把我的名字寫錯了。事後,東來也發現了這個錯誤,說是别人一定會就此認為我們的關系不算鐵。我則認為,我們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對此,東來夫人也有認同,認為我與東來還是很談得來的。
東來已往生天國,我們活着的人想起他來多有不舍之意,閉上眼他又活靈活現就在眼前,宛然如生。回憶他先從表象入手。首先他就勝在一個象上。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儀表堂堂,有着帥哥的氣派,樣子還顯得特别年青。在外人眼裡,與女兒并列他像個哥哥,對夫人而言他又如同大兒。他們一家三口出行,有人會恭維他夫人兒女雙全。加之東來臉上總挂着謙和的招牌微笑,那種風度真應了一句舊語:混沌塵世之翩翩佳公子,磊落俊朗。再透過表象深及内裡,東來内裡的學問也極好。他終生酷愛學術,說他一生以學術為志業并非虛言。孔子有句名言,講的是治學,“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意思是古人治學為的是對自己有益,而今人則帶作秀炫學的成分,是做給人看的。而東來的治學偏向的是這句名言所說的“古之學者”。就以東來的著作《美國憲法曆程:影響美國的25個司法大案》為例。這本書我細讀過,覺得無論是内容還是表述都為上乘,反響也是好評如潮,推想以後一直會有人讀,從中獲益。而現在有不少的“學術”著作則是方生即死,與草木同腐。兩者相比真有天淵之别。盡管從世俗的眼看,東來獲得的課題、獎勵并不多,但人們心中另有一杆秤,将他稱得重重。
最後由人及己,談兩件東來對我個人的幫助。一是編書之助。十多年前,我想編一本有關宣傳海報的小書,書中要搜集100幅外國宣傳海報進行解讀。編到最後時就缺幾幅,遍尋無着,後來在東來的藏書中找到了。如同我造高台,他添了最後一塊磚。另一是他為我寫書評。我編了一些花花綠綠的圖畫書,都不是高頭講章的堂皇之作,送給東來供他休閑時養眼,或是讓他女兒有興趣時翻翻。未料到東來不僅認真看了,還主動為我寫了兩篇書評,給予好的評價,甚至認為圖冊的精美不輸于舶來品,鼓動了他的民族自豪感。現今有不少書評是作者的請托之作,而他卻不受托也寫,對我的鼓勵是永遠難忘的。
逝者長已矣,生者當永懷。或許我們像他那樣坦誠、真實地做人、做事,是對他最好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