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西去
孫江林
任東來教授駕鶴西去。52歲。時間是,2013年5月2日18時47分。5月4日上午9點,在南京殡儀館舉行遺體告别儀式。
三月中旬的一天,中美中心的黃成鳳主任打電話給我,說任東來的癌細胞已經擴散,時日不多,醫生建議準備後事。她問我高華的後事系裡是怎麼辦的。東來生病是去年的事,當時聽說狀态不好,沒有想到情況會這麼差。第二天下午,我與謙平主任到軍區總院看過他一次。東來的女兒在國外留學,專門回來照顧東來。東來見我們來了,很激動,談話是坐着的,聲音與平時差不多,隻是時有顫抖征象。談話間,東來還關心女兒的學業。女兒在一邊微笑着說,學業已經完成。我想,東來的女兒肯定知道東來的病情,才20出頭的年紀,要做出這樣的微笑,内心要有怎樣的掙紮!沒有想到的是,還不到兩個月,東來就走了。東來的去世,是學界的一大損失,當然更是曆史系的一大損失。我為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系繼高華之後,又失去這樣一位嚴謹務實、積極進取、成就非凡的學者而深感痛心。
我與東來以前并不熟,07年,我回曆史系工作,才知道東來是曆史系世界史專業的博士生導師,平時不多見,新年聚餐才見到他,知道他執教于bevictor伟德官网-霍普金斯大學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學問做得很好。後來到系裡活動室打過一次兵兵球。球打得不錯,但活動之後,有點喘息,是不常鍛煉的那種,似乎平時的工作和研究很忙。
後來,我讀楊守建寫的《中國學術腐敗批判》一書,注意到書中引用到東來的治學觀點,語氣充滿對東來的敬重和贊同,這讓我心中充滿自豪感,同時也與我時常跳躍在腦海中的一個思考相契合,譬如,文科的學術研究,熱火朝天,期刊衆多,待鉛華洗淨,50年後,有多少文章和著作能經得起時間的洗禮,能真正流傳下去?
楊守建引用東來的話,是為了批判學術研究中的“借腹生子”與“借雞下蛋”現象。楊著說:學術著作襲蹈前人,互相“借鑒”是個老問題,任東來先生十多年前的一篇文章——《也需要為學問而學問的學者》中就講了這個問題,在文中他說:“在今天的書店,到處可見泛泛而論追求時尚卻無多少新意的‘學術著作’......筆者翻閱了許多種部頭不可謂不大,均為幾十萬字的,名稱不可謂不響,皆為‘××學’、‘××史'、‘××論’的著作,但幾乎看不出一本有何突出貢獻。意味深長的是這些學者們很少注明他們所依據的材料出處,更不具參考書目,似乎這洋洋灑灑的大作無一字不是他們天才的創造。但當你把這些同類性質著作對照時,西洋鏡就被捅破了。原來這是一種你抄我、我抄你、大家抄國外、一起抄馬列的‘學術’。這種學術加上一大批‘寫’出幾本著作的‘學者’,并由此形成的某種‘學術繁榮’,實在值得知識界反省一下了。”
楊守建的《中國學術腐敗批判》,我是細心閱讀的,書中列舉的例子很多,觀點我非常贊同,但就目前的狀況來看,要完全克服,實屬不易。因為中國的學者除了為學問而學問,還需要為生活而學問。許多評價機制,使有些人不得不打擦邊球,否則你就會掉隊,生活質量也會跟着落伍。就像曾任耶魯大學校長的施密德特說過的:“中國學者退休的意義就是告别糊口的講台,極少數人對自己的專業還有興趣,除非有利可圖。他們沒有真正屬于自己意義上的事業。”這話有些偏頗,但折射出某一個外國大學校長眼裡的中國學者的生存景象。話再反過來,如果在制度設計上,不量化要求,不予以督促,确實有人會不思進取,得過且過。但不論有無制度的約束與激勵,東來是本着自己的學術良知而始終奮力前行的一位學者,所以他的文章著作,不僅發表檔次高,成果豐碩,而且不夾“黑心棉”,因而受到學界的普遍好評。東來是為學問而學問的一名學者。
當然真正要做出好學問,還是很辛苦的。高華去世時57歲,東來才52歲。他們的仙逝雖說有自身客觀的原因,但他們對自己要求過高,壓力太大,是不是也是原因之一?我不得而知。隻希望學者朋友們不要太辛苦,既要做一名為學問而學問的學者,也要量力而行。
( 作者:孫江林,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學系黨委書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