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的老師蔣孟引教授誕辰一百周年。我們深深地懷念他。
蔣先生1907年生于湖南,1939年獲倫敦大學曆史學博士學位後回國,任中央大學教授。1952年院系調整後,他繼續在bevictor伟德官网執教直至1988年去世。他是一位世界史學者,一生緻力于英國史研究,是世界史學科的一代宗師。他為我國學界培養了幾代學人,留下了重要的學術文獻。
蔣先生是使我終生受益的老師。20世紀50年代我就讀bevictor伟德官网曆史系時,聆聽他講授“世界近代史”一課,又選讀他為高年級學生開設的“英國史”選修課,至今對他講課時聲音宏亮、吐字清晰、條理清楚、分析精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印象最深的是他講授英國史,注入了大量重要的史料與他的心得。他把一段段重要的史料,不辭勞累地寫成闆書,讓學生抄在筆記本上。他解釋說:這樣做,雖然費點時間,但有助于我們熟悉史料,利用原始材料進行研究。他要求我們在寫讀書報告與學期作業時,都要使用第一手材料,展開論述,防止沒有依據的泛泛空論。回憶起來,“英國史”一課,不僅給我增加了知識,也開始懂得何謂學問,那幾份作業不啻是一次啟蒙式的學術訓練。作業本在文革年代被我遺失了,但蔣先生在這些作業上用紅墨水鋼筆作的批改,那些蠅頭小字,包括一些英文字母,仿佛就在眼前。今天,學生的作業恐怕再也得不到如此認真仔細的批改了。
蔣先生對我個人的成長有過關鍵性的幫助。1959年秋,我被留在世界古代史教研室當助教,按慣例,上課前要進行試講,作為教研室主任的蔣先生與全體同仁,都聽了我的試講,并提出意見。蔣先生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對待上課要認真準備,但在課堂上不用緊張,把講稿上的内容清楚地表達出來就好。他的教導對我是很大的鼓勵,至今還萦回耳際,倍感親切。
國家奉行改革開放大政方針後,作為第一批被派往國外的訪問學者,我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深造。蔣先生對我的留學生生活十分關心,曾特地讓瞿季木先生寫信,告誡我不要忙着在國外期間寫教材之類的文字,要把時間充分用在收集資料與了解國外的研究成果。我聽了深感受益,這短短幾句話,為我的留學生活指明了方向。其實,這也就是他老人家在三十年代留學生活的經驗之談。我曾聽說,他在倫敦大學讀學位時,就孜孜不倦地在大英博物館,一字一句地抄錄資料,制成卡片。這大量卡片日後就是他進行研究的取之不竭的源泉。《第二次鴉片戰争》一書就是利用當年他從英國帶回的資料寫成的。中國近代史著名學者茅家琦先生在蔣先生80壽辰的慶祝會上高度評價該書的學術與史料價值,說該書至今仍是我國研究近代中外關系的一本重要參考書。我在兩年的訪學中,能有一些收獲,從而為我以後的美國史研究打下基礎,确是與蔣先生的關心與教導分不開的。我深深地體會到,一個學生的成長離不開老師的培養,學術傳承是人類文明傳承的一個重要途徑。
蔣先生晚年對我國學術界的一項重要貢獻是他親自在南大曆史系培植了一個國家重點學科——世界史。80年代初,教育部計劃在全國設立一批重點學科,意在促進我國學術研究的繁榮與進步。蔣先生是英國史權威,他主持的世界史教研室,理所當然地被評選為國家重點學科,研究方向為英國史。雖然他年事已高,但仍不辭辛勞,忙于這個學科的每一項建設。1987年,該學科舉行國際會議,南大校長匡亞明、英國著名史學家狄金遜教授以及國内外衆多的世界史學者,都莅臨會議,會議取得極大的成功。蔣先生在會上發表了開幕詞。會議出版了《英國政治經濟與社會現代化》一書。在蔣先生親自指導下,在王覺非先生、錢乘旦先生主持學科工作期間,世界史學科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先是英國史方向擴大為地區國别史;其後,又把研究當代資本主義與當代戰争與和平列為研究方向之一,這使學科更加富有學術生命力。
蔣先生仍壯心不已,繼續他的研究工作。在去世前,他完成了《英國史》一書。他的老學生、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編審徐葆初擔綱該書的責任編輯。在他去世後,他的大弟子錢乘旦教授将他生前的論文編輯成《蔣孟引文集》出版。
蔣先生一生的宏願就是在中國繁榮英國史與世界史的研究。他的遺願,在國運昌盛的今天已成為現實。蔣先生如九泉之下有知,定會為他的辛勤勞作已結成豐碩之果感到欣慰,而他給我們樹立的好學風與他那帶有湖南口音與一臉慈祥的音容笑貌,也永駐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