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一生來書寫,我們用多久去記錄?
——記西南服務團中央大學、金陵大學校友口述曆史社會實踐
bevictor伟德官网校友口述曆史計劃工作組
( 撰稿:黃柘淞、李昕垚、武黎嵩 )
一
2012年5月20日在bevictor伟德官网110周年校慶大會上,中央大學、金陵大學“西南服務團”校友獲得唯一一個“傑出校友集體獎”榮譽稱号。曾經中央大學教育的學生,如今已滿頭銀發的李同芬奶奶走上舞台,代表當年随軍西征的中央大學372位、金陵大學43位校友與年輕的南大學子分享這段人生經曆:當談到自己1949年與家人不辭而别,奔赴雲南時,她數度哽咽。而這一去,就是六十四年。
1949年夏,國共内戰進入尾聲,國民黨兵敗如山倒已成定局。随之而來的西南新解放區的政權接管和社會建設工作,則面臨着幹部隊伍嚴重不足的問題。為此,中共中央決定,一方面在解放區組織南下幹部,一方面在江南地區的大中學校吸收知識青年、技術人員參軍入伍,組成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服務團。随軍二野劉鄧大軍開赴西南。在西南服務團雲南支隊一千餘名戰士中,就有來自中央大學、金陵大學及兩校附屬中學的400餘名青年學生。他們告别學校,随軍跨越蘇、皖、豫、鄂、湘、黔、滇7省,曆時五個月于1950年2月抵達雲南。随即被分派到各地作為地方幹部,他們參與政權接管、征糧、剿匪、鎮壓反革命、土地改革等工作,為紅色政權的接收和鞏固做出了重要貢獻,有的甚至獻出珍貴的生命。他們離開時,有的還沒有畢業,但是在完成了接收雲南的任務後,他們又投入建設雲南的任務,一生紮根在雲南,沒能再回到學校,走進課堂。帶着知識分子原罪的他們又在曆次政治運動中,遭遇審查、撤職、下放、勞教、判刑乃至非正常死亡。在紅色中國的政治浪潮中傷痕累累。
bevictor伟德官网黨委書記洪銀興教授說:“西南服務團校友團隊的事迹,是bevictor伟德官网寶貴的精神财富。” 為此,bevictor伟德官网校友口述曆史計劃:西南服務團口述史項目組一行11人,利用暑期在雲南省昆明市尋訪當年參加西南服務團的老校友們。為了這次口述曆史采訪,在校友總會張鎖庚秘書長、曆史學系武黎嵩老師指導下,來自曆史學系、文學院、社會學院等5個院系的8位同學,做了2個月的前期準備。工作組在昆明曆時12天(7月14日至7月25日),訪問21位校友,采集口述曆史錄音、錄像資料50餘小時,征集到圖書114種、手稿20餘篇總計3000萬字以上的文獻資料,獲贈西南服務團胸章、照片、行軍水壺、紀念章、戰友書畫作品等實物史料60餘件。
當年西南服務團的老校友們筚路藍縷、栉風沐雨、披肝瀝膽、出生入死的人生經曆,是中國現當代曆史上知識分子群體的命運縮影,既反映了波瀾壯闊的革命時代裡年輕俊彥們單純的、理想主義的愛國情懷,也折射出新中國曲折艱難的探索、前進曆程。在滇兩周,我們對一個個年近耄耋的老校友進行訪談,老人們侃侃而談,追溯以往。當錄音筆打開,DV機聚焦,書本中抽象的曆史事件被豐滿地還原到現實耳畔。接管、建政、征糧、剿匪,這些冷冰冰的名詞。正是老人們當年一幕幕鮮活的生活經曆。
二
他們為什麼選擇加入西南服務團?這是我們必須追尋的問題。徐學庶老人回憶,早在解放軍進城前中央大學内部就有進步組織,當時學生分為三派,其中進步、反動學生各占1、20%,其餘為中間派,三派學生各自抱團活動。此外,當時中央大學有同學會組織,按地域、貧富等為劃分标準。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紀律嚴明的解放軍進駐南京城。此時學生們多數不知道共産黨以及共産主義的具體内涵,但是大家對共産黨、解放軍印象不壞,同時對腐敗的國民黨失望透頂。更重要的是,大家心中都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疑問:共産黨是怎麼打敗國民黨的。過去不問或少問政治的學生在南京解放後追求進步,追求新思想,同學間以社團的形式開始了解共産黨知識,成為中央大學的學生參加西南服務團的前奏。受進步書籍影響,不少大學生産生了參軍思想,立志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徐學庶在向南京學聯報名,經過政審後進入西南服務團。
文林路20号這個地方,我們去過三次,每次去都能聞到街邊咖啡館溢出格窗的意式特濃的香氣。蔣鐘若老人的家就在這裡。作為西南服務團成員中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代表,他的人生經曆頗有傳奇色彩,講起故事來也繪聲繪色,所以大家都很期待去“聽蔣爺爺講故事”。他父親蔣光曾是國民黨的要員,也是耶魯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曾任漢陽兵工廠代理廠長,叔祖父曾随左宗棠出兵新疆,并且家藏有7000餘冊的四庫全書,他本人是中大化工系的校友,因家境殷實,一般不與學校的“職業學生”來往。當時雖然說不清社會主義共産主義究竟是什麼,但他看到了國民黨的腐朽不堪,堅信共産黨可以救中國。參加西南服務團是和他家比較熟的一個地下黨替他辦理的休學與入團手續。
中大法律系1948屆校友趙先政,是學生領袖加入西南服務團的代表之一。他于1946年考入南京社會教育學院,并且長期擔任四川同學會會長,學校紅葉社社長,1947年因參加“五二〇”大遊行等學生運動被勒令退學,寄居在中大四川校友的宿舍中,并于次年考入中大法律系,而且成為唯一一位一年級的系科代表,還與董俊松一起發起了簽署和平協定的學生活動。據他回憶,地下黨的外圍組織讓他動員同學參加西南服務團時,沒有承諾,也沒有工資,就是“參軍入伍幹革命”這七個簡單的大字,但就是這簡單的七個字,讓和趙先政經曆相仿的西南服務團成員,用了一生來參悟。
孔德璜,山東曲阜人,父親孔令燦與衍聖公(後改稱至聖先師奉祀官)孔德成是叔侄關系。孔德璜1948年以高分同時被複旦、浙大、中大錄取。最終選擇就讀中央大學農業經濟系。大學未讀滿一年,風起雲湧的“第二條戰線”就将他們裹挾其中。自覺書生氣濃厚的孔老平時很少參加課外活動,為人也很腼腆,但在1948年以後的學生運動中不斷勵練,不僅參加了“四一運動”,加深了對國民黨的失望與憤怒,在南京解放前夕,還參加中大組織的護校運動,晝夜巡邏防止國民黨殘餘勢力破壞。當時的大學生對國民黨的迅速潰敗極為不解,學校中地下革命團體的大量湧現為他們思考這些問題提供了一個窗口。6月份,學校裡組織動員西南服務團,他和宿舍裡其他十一個人徹夜商讨,就當室友調侃:“連你孔德璜這樣的都去的話,我們就都去!”時,懷揣着樸素的革命理想與不甘落于人後的孔德璜,率先報名西南服務團,分配至四大隊2班,正式成為了一名革命軍人,正式投身于巨變革命年代的曆史洪流。
就這樣,來自不同家庭的他們,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服務團。
1949年10月2号,西南服務團整裝開拔,由下關渡江,從浦口火車站坐上悶罐火車一路走走停停,北上徐州、西抵鄭州、南下武漢,渡洞庭,經長沙到湘潭,至此鐵路不通,随即開始徒步行軍。強行軍讓大部分城市來的青年人吃不消,腳上起泡司空見慣,熱水泡腳成了政治任務。這些艱難困苦,給初嘗革命之果的城市青年“上了第一課”。行軍過程中,每個大隊都下設一個宣傳隊,宣傳員會在路邊表演快闆、革命歌曲,用以鼓舞士氣人心,當地的老鄉也會用“五裡多稀稀”的特殊表達,激勵着成員們盡快到達目的地。
三
1950年2月,西南服務團雲南支隊在到達雲南短暫的休整之後,于小石壩集中,然後分配工作。他們被分往玉溪、武定、曲靖等地區參加基層工作隊。西南服務團隊員們心中的小石壩,就好比傳說中的山西洪洞大槐樹。從此一别,各奔西東。再回首時,有的是物是人非,有的是陰陽相隔。
雲南與其他省區不同,1949年12月國民黨雲南省主席盧漢率衆起義,雲南和平解放。當地各級地下黨迅速接管政權,并全部留用舊的軍、公、教人員。西南服務團到達雲南後,團長宋任窮出任雲南省委書記,并令西南服務團全面接管各級政權及職能機構。而此時的二野還面臨着,消滅國民黨殘兵,進軍西康等任務。要補征1949年的稅糧,作為軍隊的補給。征糧的同時,面臨着建政、剿匪等複雜工作。接管、征糧開始後不久,就接連發生暴亂。到1950年5月就有200餘股土匪,達十多萬人,一度攻下6個縣城。怎麼鞏固新建立的政權,這些任務就落在西南服務團這些年輕人身上。
唐泰良老人回憶,當時分配工作是每個地區一整套班子都提前準備好了名單,根據文化程度、專業背景等因素,分配到城市和鄉村的不同地方。首先學習民族政策,開展征糧運動。唐老被分配到玉溪縣,任縣委會派往下面區工作組的組長。據他回憶,征糧的主體是地主,一般的農民雖然也要征,但是比例比較低。當時區政府的人員成分也較為複雜,為地下黨(新青團)和暫時留用的舊公職人員。他曾親身經曆過區政府人員與土匪勾結謀害工作組幹部的事。他任組長的區政府工作人員曾經趁他不備,***在背後向他射擊,但因槍的質量差,槍膛冒煙但是沒有射出子彈,當時也沒當回事,隻是當面訓斥該人員不要亂開玩笑。一星期後,上級便告知破獲一起土匪勾結區政府工作人員暴動未遂的案件,那個工作人員正是當時偷襲唐老的人。
但并非都如唐泰良那麼幸運。金一杭老人回憶,1950年2月西南服務團雲南支隊行軍到沾益,坐小火車到小石壩後分工,一大隊300多人被分到玉溪地區,金一杭、蘇有能被分配到澄江縣,蘇任楊宗區副區長草甸片負責人,金被分到二區。第一項工作便是征糧。金老說,征糧時采取的是“保甲制”,由甲長去催糧,按“累進”方法,田多者多征,田少者少征。當時的貧下中農不敢接近西南服務團,深恐服務團撤走後被地主和土匪武裝報複。有個農民代表名叫文漢忠的就被土匪利用,其兄文漢鼎準備捉拿當地幹部,其後文氏兄弟二人行迹敗露皆被作為土匪槍斃。1950年3月深夜,30多個土匪騙開了蘇有能工作組駐地的大門,打死守衛,蘇有能抵抗不過被捕,随即被虐殺。
因為知道征地主糧會反抗,所以征糧就必須鎮反。當時沒有法院,就由群衆組成“人民法庭”。在鎮反運動、土改等高潮時期,工作組就有槍斃的權力。在征糧、剿匪、鎮反中發現的積極分子,利用他們成立貧雇農主席團,組織農會,開展土改。
孔德璜回憶,由于民族關系複雜,部分土司與土匪勾結,征糧必須和當地土司講透政策,搞好關系,穩住有田的大戶,便于糧食征收。為避免暴動與土匪叛亂,軍區還配給他們一個排的兵力,防止民變失城。征糧之後,他就被分到沙營盤區任副區長,曾破獲一起内部案件,土匪組織的一個中隊長就是區裡一個中隊長,不僅給土匪提供武器彈藥,而且還有一二十人的武裝,這起案件給孔德璜極大震撼。在參與随後的土改中,紮根、串聯、發動訴苦大會,劃階級,征收沒收,分配土地等一系列步驟,讓孔德璜第一次真切感知到“剝削”、“壓迫”,“階級覺悟”。
在征糧、剿匪、建政、鎮反過程中,中央大學、金陵大學共有七位校友犧牲,他們是董俊松、蘇有能、王為堯、丁文、蔡光祖、張世藩、唐世儉。直到今天,64年過去了,蘇有能、王為堯兩位烈士的遺骨都沒有找到。
在1950年代初,西南地區民主建政工作基本完成後,對于西南服務團的革命軍人來說又面臨很多選擇,比較重要的是“調幹生”考試,即通過考試重新進入大學學習,甚至公派出國留學,爾後再分配到其他地區或其他部門,進而告别大西南的艱苦。據一些校友回憶,當時在縣一級的行政單位,隻有2到3個名額,說一點也不動心是不可能的,但是申報後上級回複說,黨還需要大家在這裡工作,需要大家替黨分憂。這麼一說大家心就定了,“當然是黨指到哪兒就打到哪兒啊!革命是沒有自由的!”就這樣,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又回到了原來的崗位,在組織的統一調度和分配下,繼續着建設和發展大西南的征程
四
革命前壯懷激烈的理想情懷,與革命後殘酷的現實政治間落差巨大。出身知識分子的原罪,讓老校友們的命運在接踵而來的政治運動中幾乎無一幸免。在新中國前三十年的曲折探索中,他們曆盡艱險,嘗盡酸辛,不僅是肉體的苦難,還有靈魂的淩辱。但是,面對我們的采訪,他們像一個個勝利的幸存者,坦然、淡然、怡然自得!
蔣鐘若,湖南婁底人,中央大學化學系1948級。父親蔣光曾畢業于耶魯大學國防化學專業,任金陵大學教授,代理漢陽兵工廠廠長。父親他提供了良好的家庭和教育條件,為他設計了大學畢業後赴美深造的人生道路。然而1949年4月南京解放後,大二在讀的蔣鐘若堅持要參軍報名西南服務團,父親不同意,信托時任國立bevictor伟德官网校長的潘淑勸告他在校學習,但滿懷革命激情的蔣鐘若回了句: “我不回去!”,就這樣踏上了千裡征途。父親擔心他途中遇急,令繼母在棉軍衣裡逢了些金戒指,以備不虞之需。到達雲南後蔣鐘若分配到元謀縣做基層建政工作,很快便是要土改了。和那些沒文化的老粗比起來,知識分子幹部總多一些憐憫之心、婞直之氣。土改期間,蔣鐘若到元謀的一個村子檢查工作,看到村口一個婦女被扒光上衣,乳頭上用麻繩拴着,下面綴着一個磚塊。一打聽,方知這是農協貧雇農主席團在鬥地主婆。蔣鐘若說“該批鬥批鬥,該判刑判刑,不能這樣非刑吊打。”這才救了這地主婆一命,在那個階級鬥争你死我活的年代已屬不易。從那時起,他開始懷疑,開始思考……
恩格斯說過,曆史是所有女神中最殘酷的一個,她拉着勝利的戰車,踏過萬千的屍骨。
孔德璜與孫松林兩位校友的人生命運,和一個叫做王文玉的老幹部密不可分。四大隊2班的孔德璜,是中央大學1948屆農學院農業經濟系的校友,孫松林是中大附中的校友。行軍到雲南後孔德璜被分配到祿勸縣(彜苗自治縣)參與征糧剿匪等基層建政工作,後調至楚雄州地委組織農業生産,後在地委辦工作。而孫松林則一直在銀行财經系統工作。1957年反右運動時任楚雄地委辦公室主任的孔德璜,被人貼“打倒二書記”的大字報。楚雄地委書記王文玉以派他去農村調研“糧食大辯論”進展情況為契機,保他過關,替地主階級出身的他躲過了一頂重重的右派帽子。而此時楚雄地區财經系統的反右運動正值高潮,時任财辦副主任的孫松林給來自山東解放區的老幹部地委書記王文玉提了些意見,并且就銀行系統内部的業務問題提了些想法,此後便卷入所謂“歐陽華林”反黨集團案中。同是中大校友,同是西南服務團成員,命運就這樣把孔德璜躲避過了的右派帽子戴到了孫松林頭上,而這頂一紙文書般輕盈的帽子,竟被孫松林戴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年裡,孫松林先後被送到元謀縣的新民農場接受勞改,後又轉至呂河煤礦,經曆了一個“老右派”應該經曆的所有事情。而孔德璜,躲過了反右卻沒能躲過“文革”,嘗盡造**派的各種酷刑:挂鑄鐵牌、批鬥、陪斬等等,後來下放幹校、到水庫當苦工,也是受盡折磨。
在孫松林被勞教的元謀縣新民農場,1958年後先後送來右派等832人,到1961年底共死亡348人,這其中有不少就是西南服務團的成員。據統計,西南服務團雲南支隊一大隊在各次運動中有155人以各種荒誕不經的理由被錯處,遭受降級、撤職、下放、勞教、判刑甚至非正常死亡,受害面在50%以上。當時雲南支隊中的教授、研究生等高級知識分子在六大隊四中隊成立了一個研究生班,其中7位留在雲南,作為南下幹部的精英中的精英,卻無一幸免:3人被打成“右派”,4人被打成“反革命”。後來他們自嘲,這是“全軍覆沒”。
回首幾十年的坎坷人生,蔣鐘若老人說:“我們的社會總喜歡贊揚在坎坷中仍能堅守正義無愧良心的品格,這當然值得贊揚,但另一方面,我們是不是忽視了對坎坷産生的原因的反思?這些原因必須反思,我們的後人才不至于重犯我們的錯誤,重走我們的彎路。更重要的是,這些反思必須徹底,不能敷衍,不能有所保留。”無論活人還是死者,對他們遭遇的不公的最好償還方式,莫過于深究這場災難的根由,鏟除培植災難的土壤。一代人付出如此慘重的損失,理應換取不再重蹈複轍的保證。
在狂熱的年代,既有逢迎體制,媾和權勢,同流合污于頹世濁浪之人;也有正直敢言,實事求是,能冒天下大不韪者。碧草叢中埋猛士,白雲深處有遺賢。我們在校友們的話語中看到了bevictor伟德官网學生的铮铮鐵骨,看到了知識人的脊梁。
五
一群為新中國江山的砥定和建設,放棄了城市生活,犧牲了個人的專業前途的年輕俊彥,來到了雲南,紮根雲南。然而在雲南的生活,逆多于順,苦大于甜。采訪中我們往往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如果您的孫子如今面臨着和您當年一樣的情形,執意報名西南服務團,您會支持他嗎?”或許是太過尖刻,老校友們大多都回避了這樣的提問。烈士暮年,遙想他們半個多世紀前棄學從軍的選擇,回望他們在紅土地上寫滿波折的人生,老校友們有的說“看淡了”,有的說“不提了”,有的是笑而不語,可是更多校友不約而同的回答了四個字“無怨無悔”!
對一個個年近耄耋的老校友進行訪談,聽他們講述自己的故事,一次次地震撼着我們年輕一輩南大人的心。這種震撼,不僅僅是源于那些原本隻在書本中看到的重大曆史事件被活生生地還原到現實耳畔,更多的,是源于在巨大的曆史洪流面前那一代知識分子的生命抉擇與人生命運之間巨大的時空落差。有些故事,老人侃侃而談,卻恍如隔世;有些經曆,老人撓頭苦思,卻在不經意間釘上了時代之柱。那一圈圈曆史的年輪漸漸彙聚,就像DV機的鏡頭漸漸聚焦,錄音筆的紅燈亮起,老校友們輕柔地張動着嘴唇,講出了歲月的故事。
彩雲之南的不朽,不是靠華麗的辭藻堆砌而成,不是靠可觀的獎勵粉飾而成,不是靠空洞的紀念建構而成,而是靠西南服務團每一個成員曾經親身的付出與實踐而成,靠他們那一代知識分子的革命浪漫主義與殘酷的現實政治黑洞猝然相遇後迸發出的人性之光而成,他們注定是失落的一代,但更注定是不能被遺忘的一代,也是不應被遺忘的一代。
蔣鐘若老人贈給我們他晚年的回憶錄《影夢鴉》,書中以“真戲迷,夢中夢”六個字來诠釋自己的一生。“真”即為他活的真實坦蕩,“戲”意為他都将建國以來曆次 “左”的政治運動看為遊戲,需要導演,更需要演員。“迷”意思是到現在他對當下社會發展很迷茫。前一個“夢”是自己如夢的浮生,後一個“夢”是未來我們的 “中國夢”。臨别時,蔣老握住我們的手說,前一個“夢”已經80多年了,快醒了,後一個“夢”還得靠你們年輕一代啊!過去的種種,就算給你們鋪路了吧!哪裡走彎了,走偏了,你們以後糾正了不再犯一樣的錯誤就行啦!
反思來自認識,認識源于記錄。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将這些年近耄耋的老人們的人生經曆、社會認識客觀全面地記錄下來,忘卻不是對付苦難的方式。于是,二〇一三年的七月,又是一群風華正茂的bevictor伟德官网學子,踏上了從南京到雲南的旅程。他們帶着錄音筆、攝像機和敬畏之心,為西南服務團老校友們跌宕起伏的人生作一份還算忠實的記錄。
他們把鮮血和人生灑在曆史的長河裡。
我們将為曆史留下一卷白描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