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所有動物中大腦與身體比重最大的一個,人類充分享受到了善于思考帶來的種種好處。然而,一個能思考的大腦并不是隻會帶來好處,它也可能讓人陷入一個思慮過度的泥潭裡。就像高雅和吳翔所遇到的困境:想得太多。
生活經驗告訴我們,在想得多不多這個問題上,我們身邊的人是存在個體差異的。有的人“神經大條”,凡事都很少操心;而有的人則“心思太重”,大事小事總能琢磨上半天。這種差異當然是先天後天因素共同作用的産物,但不論成因如何,對個人現在生活的影響就是,當外界刺激事件出現的時候,我們的大腦會很自然地對同一個事件産生不同的反應。表現出來就是有人想得多,有人想得少;有人總能在事情中解讀出對自己有利的一面,有人總能在事情中發現對自己不利的一面。很自然的,天生想得多,而且總想到不利念頭的人,更容易思慮“過度”。
幸好極端的情況總是少數,大多數人都在正常範圍,隻有程度上的差别。沒有幾個人會認為自己就是高雅或吳翔,但多數人卻不難從他們的某些生活事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比如在超市或商場裡,為了買某種東西舉棋不定;比如因為上司随口說出的某句話思來想去等等。
這種思來想去并不一定就會造成“思慮過度”并且給個人帶來困擾,是否達到“過度”的程度,取決于大腦有沒有做好另一件事情:自我覺察和自我調節。自我覺察是第一步,關注到自己的思維和情緒,意識到問題的所在,其後才是調節,根據情況做出有效的判斷和處理。
首先需要判斷的是,是否應該想太多。我們的精力畢竟有限,事無巨細殚精竭慮是造成“思慮過度”的第一個原因。在這個問題上判斷的标準是事情的重要性或者後果的嚴重性。有的事情值得多費一些心思,比如擇偶和擇業這樣可能對個人生活産生重大影響的事件。這些時候考慮周到與否可能意味着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因此想多一點是應該的。但有些事件,比如茄子是魚香還是紅燒,衣服選紅色還是藍色等,對生活不會造成太大影響的事情,就不需要過分傷腦筋了。
被思慮過度所困擾的高雅們,應該在每次意識到自己又在無足輕重的選擇之間猶疑時,及時喊“停”,采用各種方法幫助自己盡快作出決定,以終止這個思慮的過程,而不是掂量個沒完沒了。靠路人甲的性别來決定自己衣服的顔色看起來雖然荒謬,卻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方法。其實,隻要能注意到事情的不重要性,我們通常很容易就能作出決定。
另一個需要判斷的是,所思慮的是不是合理。各種各樣的不合理信念是困擾高雅和吳翔的另外一個、也是最大的原因。之所以說它們不合理,是因為它們往往并沒有事實根據,但他們卻會把腦海中産生的這些念頭當做真理接受下來,無休止地困擾自己。不合理的信念常常就是腦海裡冒出來的念頭本身,比如打不通親友的手機就認為可能出了車禍,老朋友說了一句“心思太重”就認為對方可能在說自己“有城府”,可能“有意讨好”等。
處理這種念頭的一個方法,是把這些當成别人說的,在腦海裡反駁它們,尋找反面證據——車禍是小概率事件,再說到目前也沒有聽到有車禍的消息;陳群和我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他以前還說過我這個人太實在了,不會鑽營,這次說這句“心思太重”應該也沒有别的意思。這樣的證據其實不難找,隻是我們平時并沒有留意。比起簡單的轉移注意力逼迫自己不再想,這種反駁是一種很有效的方式,因為一旦成功地反駁了一個念頭,它就會徹底消失,不再來困擾我們。
此外,過度思慮的人往往還有一個巨大的、隐藏在行為背後的不合理信念需要化解,那就是期望能把未來緊緊攥在手裡,避開所有不确定性。高雅總是從小洞裡掏出橘子肉來吃,還沒戀愛就開始考慮畢業後怎麼辦、分手了怎麼辦,都是基于此。然而不确定性就是生活,偶然事件總是在發生。高雅也許最終能挑到一個門當戶對看起來可以“五十年不變”的男友,卻無法保證對方甚至自己不會被種種偶然推出既定的軌道。好在,這個社會的選擇和自由越來越多,即使因為選擇錯了偏離了我們期望的生活,也還有機會通過新的選擇重現實現,甚至實現得更有趣更豐富。所以學着放下思慮,享受偶然性才最重要。
米蘭·昆德拉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即使是那些最嚴謹最嚴肅的思考,可能也隻是為一個值得敬畏的、巨大的未知,提供些調劑品而已。
摘自中國青年報 2007年12月16日